“……”
一时之间,四周唯有静默。
在场所有人的神色皆不一而同。
有太多百姓对江河的供认不讳感到奇怪。
为什么这个人,甚至连狡辩的余地都不给自己留下?
他真当几万条人命是小事么?他以为自己这偌大的罪行,真的能被鱼玄机保下来么?
倘若鲤国的圣上执意要保下江河,那他离引起民愤,成为亡国之君也便不远了。
薛正阳亦是心惊的一员。
他没搞明白江河在想些什么。
他不信以江河的脑子,想象不到承认罪行所带来的后果。
他本就是为了鲤国的国运而来,如今供认不讳,究竟在抱着什么打算?
鱼玄机都要咬碎了牙,瞪着一脸平静的江河,目眦欲裂。
你在想什么!
鱼玄机向江河不断摆弄着眼色。
他刚才明明都听到薛正阳要为江河辩解。
自己只要顺着薛正阳的话说下去,未必不能在万千百姓面前保住江河的位子。
平时见你小子通情善事的,怎么今天脑子这么不开窍?
鱼玄机信任江河,不希望他就此自暴自弃,连忙给江河找台阶下:
“江国师,你与薛国师共事半年之久,朕都看在眼里,知晓你并非是嗜杀野蛮之辈。
你这么想,是否是有着什么苦衷?
我大鲤繁荣千年,大鲤的子民亦是博学多识,并非蛮不讲理之辈。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出来,朕也并非不能理解你。”
在江河激起民愤的当下,鱼玄机几乎是硬着头皮在为江河开脱。
但江河仍不领情:
“陛下不必为我开脱,我的确要杀他们。今天就算洛前辈不动手,我也会亲自出手。”
江河话音一落,赫然在群众之中引起轩然大波。
当即便有人坐不住了,吆喝着嗓子痛骂江河:
“大胆!你这仗势欺人的狗贼,陛下与薛国师皆在,还敢如此出言不逊!你这是罔顾法度,将我大鲤的面子置于何处——”
“聒噪。”
只是那人话还没说完,却见一道灿金的流光,拖曳着璀璨的尾翼,只在须臾之间,便要扎在那人的胸口之上。
“流火盾!”
薛正阳没想到江河还要出手,掐诀施法,连忙在那人的面前立起一道赤红的火盾,拦截了迅捷的金光。
那小剑遇火则消,崩碎成了星粉,不见踪影。
但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将那带头抨击江河的百姓吓个不轻。
“杀人了!杀人了!”
他瘫坐在地上胡乱向后退去,惊扰着人群就要四散逃离。
鱼玄机后怕之余,连忙高声喝道:
“有朕与薛国师在,大家不要害怕!”
有薛正阳这个定海神针在,鱼玄机的话尚还能够起到一定作用。
就要四散逃离的人群也渐渐回过味儿来,向着鱼玄机的方向开始靠近。
“江河,你疯了么!?”
薛正阳完全不明白江河在做什么,为了防止江河再度行凶,他不得已放出三团火球袭向江河,牵制他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他试图以传音的方式去与江河对话:
“难道你聚拢这些百姓,不是为了应付师妹来交差么?
为什么师妹都已经放弃,你却仍然不肯停手?”
薛正阳没有下死手,江河便可轻易的躲过三道火球的攻势,任由他们落在自己的脚边溃散。
他从乾坤袋中抽出一杆纤长拂尘,延展起麈尾,便要扫向薛正阳的腰身:
“浊仙的事情解决了么?”
薛正阳见江河似是要拖延时间,为两人多争取几分时间,便随手扬起一条火鞭,与江河缠斗起来:
“你真的认同师妹的做法么?你图谋的难道不是鲤国的国运么?
你明不明白,只要你有一丁点屠杀这数万百姓的想法,你便注定无法染指鲤国的民心,那国运也便与你无缘!”
有了半年练剑的基础,江河的动作远比在青玄观时要利索太多,与薛正阳缠斗起来也有模有样。
外行人根本瞧不出二人一心两用,只觉薛国师似乎稳压江河一头,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似乎只要有薛正阳在他们的身前,便不会有人再靠近死亡。
“我很清楚。”江河平静地回答。
“你既然明白,又为何——”
“薛前辈,我们已经失败了。”
“你说什么?”
薛正阳拧紧了眉头,
“失败,指的是什么。”
江河心道:
“从确定路任家便是浊仙开始,我们的败局就已经注定——
在我们对浊仙一无所知时,浊仙已经化名来到了鲤国。
在我们堪堪知晓浊仙出现在鲤国时,他已经在鲤国促成了邪教。
当我们用尽一切手段追查浊仙时,他所埋下的棋子已经成了根深蒂固的定局。
我们掌握的信息太过模糊,在与浊仙的对局中,只能一步慢、步步慢。
哪怕路任家身死道消,他遗留下来的坑也是难以想象的沟壑,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锦京城的三十万百姓里,到底安插了多少棋子。
这场对局,从一开始就没有赢下的可能。”
江河的话字字戳中心口,薛正阳对当
哪怕百般不愿,也必须承认,路任家自打一开始便已经赢下了这场不公平的对弈。
“那我们也不必如此偏激,可以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揪出那些隐匿的残党。
他们总会想要做些什么,我们总有一天能抽丝剥茧,将这些残党从鲤国挨个拔除——”
“我们没有时间了。”
江河坦然道,
“前辈,鲤国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残党的隐患。
哪怕我们拥有短暂的喘息,也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边关的蛮国虎视眈眈,若真等到两处隐患同时爆发,到时我们只会是分身乏术,疲于应对。
与其到了那个时候腹背受敌,不如趁早引爆内忧的矛盾,赶在蛮国打破僵局之前将它解决。”
“我知道、我知道。可你要屠杀的不是一两个人,是数以万计的百姓。
整个锦京城一共就三十万人,这个国家还需要百姓务农、经商、生产,你平白斩去几万人的性命,让这个国家就此陷入停滞,它也一样会垮!”
薛正阳想要摆正江河的心态,不由焦急劝说道。
但江河显然比他更明白:
“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
今天杀了这几万人,明天就会有更多的人怀疑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牺牲品,每个人都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社会调动不起来,人人担惊受怕,这个国家就要被这么拖垮。
路任家从一开始,便让我们陷入到了两难的抉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