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落幕

顾青山本还在调理气血,见江河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便知自己还需要更卖力一些。

剧本演到如今这个程度,还不算脱离他们的构思。

顾青山也不知道演成这个样子,能否帮助鱼幺幺找到道心——

看小姑娘现在涕泗横流的模样,她对此深表怀疑。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继续配合着江河演下去了。

当下便不顾气血的翻涌,奔向了一脸淡漠的江河。

“螳臂挡车。”

江河品评了一句,目的是为了让小姑娘发现,她所珍视的青青姐又重新回到戏台子上了,别老顾着缅怀压根没出什么大事的土狗。

鱼幺幺被拿捏的明明白白。

听到江河的‘讽刺’,她果然发现了奔来的顾青山。

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便拾起地上的剑,要与顾青山来个里应外合。

而顾青山已然近身,长腿一扫,一记鞭腿直向江河的头颅而去。

她的速度已然远超当时与忽家五兄弟斗法时的自己。

只是在如今的江河看来,还远远不够。

他一脚将鱼幺幺踹至一边,让她跌在地上重又捡剑。

又抬手一挡,轻而易举地将鞭腿格挡下来,手腕扭转,反手一握,便捏住了顾青山修长的小腿,将她生生拽了过来。

“幺幺,快跑!”

顾青山身形不稳,强行扭转身躯,另一条腿紧接着呼啸而来,却仍然被江河轻松躲过。

随后,他左手兀自一抓,径直卡在了顾青山的后颈,另一只手松开她的小腿,反而抓住了她的两只皓腕,捏在她的身后,牢牢把顾青山钳制住。

顾青山不曾反抗,反而算是暗中配合江河,使得一套动作显得行云流水。

鱼幺幺甚至堪堪抓起跌落的长剑,便见到顾青山已被江河牢牢掣肘。

她喘着粗气,擤着鼻涕,说出来的话绵软无力:

“你——你快松开青青姐!”

见鱼幺幺没有逃走,顾青山与江河心中都放心了不少,但表面功夫还是不能落下。

“你难道不觉得你这么做,很可笑么?”

江河戏谑地看着鱼幺幺,讽刺道,

“顾姑娘为了让你从我的手中逃脱,不惜出手强行为你争取时间。你非但不跑,辜负了她一番好意,反而还妄想出手威胁我。

怎么,方才已经失败了一次,现在还不服输么?

就算我站在你的眼前任由你捅,你这丁点的力气,又如何能刺破我的衣衫?”

鱼幺幺紧咬银牙,浑身气得发抖。

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反驳江河的嘲讽。

“我不走!”

她知道自己逃跑也毫无作用,江河只消片刻便能追上自己。

她也害怕自己就此逃跑后,哪怕逃出生天,也一辈子都活在今夜的阴影之中,无法自拔。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别的选择。

眼前的局面已经是死局。

故而,她抹了一把眼泪,执拗道。

江河又笑了:

“天真。你难不成以为,我会因为你这可笑的姐妹情深,就放过你们两人么?”

他掐住顾青山后颈的手,愈发用力了。

顾青山配合着发出一声痛呼。

“傻丫头……你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鱼幺幺苦笑着,头脑却越发清明:

“青青姐,你觉得他可能放我离开么?既然逃不走,那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说的不错,你总算是聪明了些。”

江河没有否认鱼幺幺的话,冷笑着,

“所以,你是想要亲眼看着我放干她的血,是么?”

鱼幺幺没有回答江河。

看向江河的眸光,却变得更为狠厉。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愤恨一个人的存在。

她恨他伤害了自己最珍重的人,更恨自己连保护他人的资格都子虚乌有。

原来这所谓的修仙,根本不如自己预想的美好。

自己只幻想着,有朝一日踏入仙途后,会拥有健康而漫长的寿命。

父皇不会再害怕自己重蹈母后的覆辙,他会欣喜于自己健康的长大。

青青姐不用再担心边关的战事,因为她也会拥有败退蛮夷的力量。

自己兴许还会离开这偏远的小国,有朝一日去往广袤的天地,看看另一个世界的繁荣昌盛。

可江河的出现,彻底打消了她这可笑的念头。

原来,很多事情,不是只凭幻想便可以实现的。

她当然可以实现她所希望的一切。

只是需要力量。

没有力量的凭依,她所幻想的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

便如眼下所经历的一切——

只需要一个‘人四境’的江河,便能彻底毁掉她所珍重的一切。

小疯已经因江河而死,青青姐即将因江河而死,自己也迟早会因江河而死。

也许不久之后,父皇会因自己离世而感到悲痛,甚至会如当年病倒在母后尸身前般久病不起。

鲤国会因此陷入内忧外患,迟早有一天,惨败在蛮国的铁蹄下,沦为蛮夷昌盛的养分。

可江河也才只是修行界的一个小辈而已。

他的头顶,还有薛仙师那般比他更为强大的存在,薛仙师也只是一个地境修士,他之上还有比他更强大的仙人。

这反倒让江河的弱小,显得自己更为渺小了。

她会想着,如果——

如果她的灵台不是残缺。

如果她早早便拥有入道的资格。

如果她拥有远超江河的力量。

眼下所经历的一切,是否都会有所不同?

她明明只需要一丁点的力量,便能改变这一切,把自己所珍重的一切牢牢把握在手中。

可她没有。

她真的好想保护青青姐,甚至只要别成为累赘就足够了。

可她做不到。

“那你就好好看着,她就这么死在你的眼前吧。”

江河抓住顾青山后颈的手忽而用力。

连带着顾青山整个人向地面压去。

他一脚踩在顾青山的脊背上,又凭左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柄银白的长剑,平滑的剑身闪烁出凛冽的寒光。

接下来,他将斩向顾青山的脖颈。

戏剧也会在那一刻就此落幕。

他已经交给鱼幺幺足够思考的时间,但他不能确信鱼幺幺真的能把握那仅有的机会。

他也不是料事如神。

他能引导鱼幺幺做出决定,但不能帮助她做出决定。

若她连试图反抗的机会都不愿把握,也只能宣告一切策划的功败垂成。

这是最后的机会。

他动手了。

心中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而鱼幺幺,已经看到顾青山缓缓闭上了眼眸。

看到江河高举锋利的宝剑。

看到剑光映射出的熊熊烈焰。

她似乎已经能看到既定的结局——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河割开青青姐的血肉,看着青青姐死在敌手的屠戮下,看着自己只配拿起一柄毫无用处的长剑,强撑着微薄的信念,让自己忍受惧怕的发抖。

她即使拿着这柄剑,又能够做些什么?

江河看着鱼幺幺仍然颤抖的模样,渐渐吞吐一口浊气。

他所谓的计划,对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而言,还是太过理想化了。

鱼幺幺不是他,也许对这个小姑娘而言,能够留下来、拿起剑,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她无法在这么高压的环境下,寻找到那一份契机。

如此,便注定戏剧要以失败而落幕了。

罢了,做不了国师便做不了吧。

薛正阳看起来刚正清流的,若自己无法加身国运,帮助他受人爱戴也未尝不是一条路子。

江河手中的长剑,便在距离顾青山咫尺之间时,牢牢的顿住了。

感受到脊背的压力骤然一松,顾青山睁开了眼眸,也缓缓叹了一口气。

她都配合着江河演到了这个份上,若真失败了,也只能认命。

她只得开始在心中组织事后安慰鱼幺幺的措辞,想想如何让这个才忍受过高压的小姑娘,释放多日所积累的压力——

可她忽然感到后颈有些湿润。

随即误入口鼻的,是一股不能再熟悉的血腥味。

她猝然扭转过身子,抬眼看向一旁的江河。

却见江河的右胸,已然被一柄锋利的长剑刺透。

那长剑滴落着鲜血,反射着明艳的火光——

剑柄的那头,赫然便是痛哭流涕的鱼幺幺。

四周仍然噼啪燃烧着星火。

那何尝不是她的怒焰。

她将恨意化为了实质。

以剑为引,将恨意穿透了江河的胸膛。

可此时此刻,不论是眸光坚毅的鱼幺幺,还是转而微笑的江河都十分明白。

这一剑,并不为了心中的愤恨而出。

它为守护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