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天佑先是顿了一下,然后声音陡然高了八度:“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随后顶流小子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为什么一声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安宁村,为什么警察都没联系到她,为什么消失了整整两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宁雨欣一边听着这小子语气格外残暴的念叨,一边颇有趣味地想:啧,还是个话唠。
不过她再不知好歹也听得出来人家这是在关心她。
虽然被晚辈教训,有失长辈风度。
但转念一想,以前师父还在道观里的时候,也是天天被她念叨。
老道士脸皮比城墙厚,耳朵里的茧子掏出来怕得有一寸长。
他还不乐意听。
每每被数落的时候就要给她布置各种奇奇怪怪的任务,比如巡山,比如跟后山那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黄鼠狼讨果子吃……
隔壁山头那一山洞的孤魂野鬼她就是那个时候混熟的。
宁雨欣每次都气得七窍生烟。
将心比心。
她觉得自己能理解顶流小子。
于是相当大度地闭了嘴,没像她自己师父那样天天呵斥什么“大逆不道”。
将手机免提一开,从柜子里掏出来一袋逼近过期日期的泡面,然后按下了热水壶的开关——谢天谢地,拖懒鬼师父的福,他们道观没有为了所谓的仙风道骨而拒绝现代高科技。
史天佑听着那头传来沸水咕嘟咕嘟的声音,就知道自己的话宁雨欣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
觉得生气,又有些憋闷。
一时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纠结得恨不得冲空气打上几拳。
就在无辜的空气即将惨遭毒手的时候,宁雨欣总算说话了。
她听顶流小子那边没了声音,知道是念叨累了,于是一边泡面一边说:“走的时候匆忙,为了去处理恶鬼,想起来了才发现手机没电,至于警察么……”
到现在都没警察找上她。
应该是陆家杰那边摆平了。
不过顶流小子是娱乐圈的人,跟资本之间还是不要有太过明面上的联系比较好,她就没提的顾氏的事。
“总而言之,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这世上还没有能让你师父我阴沟里翻船的恶鬼。对了,把你家地址发我一下。”
史天佑听到宁雨欣的解释,还来不及开心,听见这句话,心里狠狠一跳。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机,声音都有了细微的颤抖:“怎么了?”
宁雨欣被面汤烫了一下,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嗦着面说:“我给你寄几本关于符咒和阵法的书过去,我看我画的那两张符你用得都很好,比我厉害,我头一次用符的时候差点儿把道观炸了,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可以先自己试着看些书。”
顿了顿。
她想起来这小子还是个明星,又补充说:“不过你要是没兴趣的话,就算……”
“有。”
史天佑回答得很快:“其实,这几天我越来越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没事,你这种后天开的阴阳眼一开始都这样,最多三天就能消停。唔,我再给你附赠一个小玩意儿,看在你是我唯一一个徒弟份儿上,就不收你钱了。好了,你把地址发过来吧。”
挂断电话后。
史天佑咂摸了一会儿“唯一”这两个字,笑了。
宁雨欣吃饱喝足。
这才惦记着给祖师爷也弄了点儿吃的。
祖师爷被冷落了好几天,吃的第一顿饭还不是梦寐以求的,不出所料地发了脾气——洒了她一脸香灰。
宁雨欣抹了把脸,怒道:“祖师爷,我这么努力为的是什么,是我自己吗?是您的新金身!难道你不想穿漂亮衣服,住在超级宽大的院子里,每天招惹十只八只有灵气的雌鸟往您身上蹭?”
三清大神:“……”
她把嘴里的香灰“呸”出来。
正要去洗脸。
挂在神像下的铃铛忽然响了。
那是一枚青铜铃铛,毫无扎眼之处,长时间跟着三清大神和宁雨欣这一大一小两个穷酸,铃铛表面甚至积了一层薄灰。
平时几乎和三清大神古朴的金身融成了一体,压根分辨不出来。
这一响。
铃铛上的灰尘被震得簌簌落下,露出了它本来的铜绿色。
宁雨欣脚步顿住,目光紧紧地盯着铃铛。
就见铃铛响了一会儿,“尾巴”忽然翘了起来,稳稳地指向了宁雨欣。
宁雨欣:“……”
她往左边移了几步,又往右边挪了一截。
铃铛跟身上装了雷达似的,一直跟着她。
宁雨欣大惊:“祖师爷,这引渡铃疯了,它说我是恶鬼!完了完了,肯定是内部零件出了什么问题,我就说当初收古董的来咱们道观,就该把这玩意儿卖了,能值十万块钱呢。你看看,现在跟着您风餐露宿的,终于疯了吧。”
引渡铃:“……”
但凡它要是能长出一张嘴,指定要咬死宁雨欣这个没良心的。
宁雨欣嘴上叫得欢实,手上倒也没停。
她从脸上抹下来一把香灰,随手洒在了香案上。
一阵风细细吹过。
金身上的绸带纹丝不动,那香灰却像是被一股力量推动着,凝成了一股线。
线条违背物理法则地绕了宁雨欣一圈,最后从她身上勾出来一个东西——是她从顾寒那讨回来的戒指。
香灰凝成的线接触到那戒指的时候,身上的力量陡然消散,窸窸窣窣地落了一地。
宁雨欣抓住那个戒指。
引渡铃的“尾巴”就对准了那枚戒指。
她蹭了蹭下巴,眉眼凝了下来:“祖师爷,这是怎么回事?引渡铃从来只对活人生效,不辨物品,不然我一身的鸡零狗碎,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它不得烦死您。”
三清大神的金身神像忽然持重了起来。
一阵风吹过。
坛中刚被宁雨欣供上去的香转瞬间落成了一把香灰。
香灰在案上渐渐成了字形。
宁雨欣凑上去一看,上面用古篆体写出了两个字。
“渡桥。”
她瞳孔一缩,喃喃道:“怎么会是他。”
山风卷过香灰,这次是真正的风,将那成形的字迹倏地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