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杰坐直了,飞快地在笔记本的备忘录里敲下一个个问题,迫不及待地问:“宁大师,所以你是怎么发现那个恶鬼其实心怀不轨啊?”
宁雨欣心说饶了我吧。
这种问题你还不如去问你家老板并青梅竹马。
顾寒铁定一早就猜到了:从通过她听到李如苇在祭室里的那番话就知道。
她闭了眼,没打算理。
“宁大师,宁大师,宁大师?我说宁大师……”
“我说陆大律师。”
宁雨欣终于忍不住抬了眼:“你上辈子是属蝉的吗,这么能聒噪!”
陆家杰不乐意了:“宁大师,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们是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这么大个烂摊子给我收拾,我说什么了吗?”
“宁大师你可能不知道,我给你数数,首先警察那里要给个交代吧?鬼屋里,是你带着我们逃过冤魂和恶鬼的追杀,视频为证,不能撒谎,现在你走了,我作为那个全程跟着你的的小跟班,是不是得给警察解释解释?”
“到时候你总不能让我给警察讲鬼故事吧。”
宁雨欣无所谓道:“讲呗,就算你不讲,现在网上已经流传了无数个版本的鬼故事了,不差你这一版。”
陆家杰:“……好吧,这个暂且不谈,安宁村的人往后怎么处置,关于李如苇的事情现在就你知道,那么多被当做祭品冤死的女孩,宁大师忍心看着她们得不到公正对待吗?”
行。
开始道德绑架了。
宁雨欣磨牙。
陆家杰没听见回声,祭出了大招:“顾寒刚才说了,一百万,不能反悔。”
她深吸一口气。
瞪了身边的男人一眼——瞪了个空。
顾寒已经闭上了眼睛。
宁雨欣在心里默念三遍:好女不跟钱斗,然后开了口。
“你都说他是恶鬼了,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要对他说的话先斟酌三分好吗。”
李如苇在祭室里给她讲郎有情妾有意,最后劳燕分飞、鸳鸯离心的那一套狗血爱情,说得的确是声情并茂。
再加上他身为恶鬼惯会蛊惑人心,容易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人的心志。
一般人听来,只会觉得他情真意切,满世界都是一肚子肮脏心眼的臭泥潭,唯独他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一朵小白莲花。
却没想到,演戏演过了,故事也说得太满了。
安宁村因为地势山水,天然封闭。
进到这大山里,寻常人轻易就会迷了路,想要转悠到安宁村里去,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退一步说,就算李如苇真的撞了大运,一次所谓采风就摸到了安宁村去,怎么就那么巧没被排外的村民们挥锄头赶出去,而是先遇上一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凭借才艺俘获了佳人芳心?
这还不算,安宁村百年历史,天灾人祸不少,怎么从前从未生出过什么人祭的法子,李如苇一出现就有了。
那么巧,被选中的祭品还是他心爱的姑娘,中间种种阴差阳错,李如苇反而成了那个被供在祭台上,受了四十年香火和祭品的人。
陆家杰抬了抬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可是你说的这些,万一真的是巧合呢?”
宁雨欣嗤笑一声。
一个巧合是巧合,一连串的巧合却将事情导向了一个原本不可能发生的结果,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操纵。
她蹭了蹭手心里有些发痒的伤口,缓缓说:“你说的对,所以我这不是没跟人家当场翻脸吗,还相当友好地跟他达成了交易,不过就是暗地里加了一重保险。再说了,你后来查到的东西更让我怀疑这孙子不是东西,防备也是应该的。”
陆家杰:“……”
所谓友好。
就是一从鬼屋出来,就暗中驱使他去安宁村内到处找老人刺探情报,还翻了人家祠堂?
他疑惑地问:“我也没查到什么特别的啊,村里的那些人都对人祭的事情闭口不提。唯一一个提到了当年的老奶奶,也只说几十年前,村中祠堂祖宗显灵,降下天书指示村民们度过灾祸云云,神神叨叨的。”
“诶,陆大律师,你算是说到重点了。”
“什么重点?”
“天书。”
宁雨欣扫了一眼窗外飞快往后退去的风景,那些黑影纠集成一团,扭曲又可怖。
可其实山是山,水是水,树影就是树影。
人觉得可怕,只是因为把自己的想象强加在了意像上面。
很多时候,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感到恐惧,而是恐惧先在心里滋生。
人一旦被恐惧攥住心神,便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眉眼微沉:“我之前就说过,安宁村百年历史,因为地形地势和气候的关系,天灾几乎不可避免。为什么人祭的法子之前没有用过?难道是百年前的那些安宁村村民们喜欢吃苦,喜欢那种命运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
陆家杰隐隐意识到了她要说什么,喃喃道:“不是……”
“从前的人们对天灾的恐惧尤甚当今,那个时候甚至比现在更为愚昧、封闭,如果有人祭的法子,你觉得他们是用还是不用?”
“宁大师,你给我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家杰难以置信地说:“你的意思是,那什么天书,就是李如苇带进去的?”
宁雨欣曲起手指:“天灾、祖师显灵、天书以及祭品,这些东西奇迹一般,在同一个时候降临安宁村,把一切都导向人祭。唔,不得不说,这李前辈还真是心机深沉,一环套一环。”
“不是,宁大师,我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很佩服他啊?”
“佩服倒是不至于,也就一点点的感叹而已。”
毕竟她身边坐着的这个,比那位半个世纪前就成形的恶鬼心思深沉多了。
当时在祭室里听完李如苇的鬼话,顾寒当时就提醒了她:李如苇不可信。
“可是不对啊。”
陆家杰摸了摸下巴:“那照宁大师你的说法,李如苇布这么大一个局,最后就把自己算计死了?”
宁雨欣“嗯”了一声:“我猜这的确就是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