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既然只是为了恶心安东尼奥,那不是直接宣传他的所作所为更直接吗?”

昼凉的视线落在广场中心的雕像上。

阳光灿烂。

雕像边缘泛起朦胧柔和的光。

“……何必捎上我呢?”

嫌太多显然有另外的看法,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砂金忽然就按住了他的肩膀。

原本想说的话就被打断了。

“怎么了?”

“嘘,有人跟踪——”

砂金压低身影,用眼神往身后示意。

昼凉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那边是广场的休息区,树木茂密,绿荫浓密。就在昼凉视线瞟过去的瞬间,一道白影瞬间蹿进了树干后。

咦?

竟然真有跟踪者?

但这个跟踪者的水平也太差了吧!

不说从树干后露出来的白色裙摆,十几秒后,在尚未确定昼凉已经离开之前,那个人又探头探脑地露出半张脸。

那是个年轻的埃维金女孩儿。

柔软的浅金色长发披散在白色领子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流动的光。

好、好眼熟?

她从哪里见过类似的场面来着?

昼凉陷入沉思,她身旁的砂金眉头紧皱地盯着那个方向,片刻后,砂金忽然舒展眉头:“我去把那家伙抓回来……”

砂金一动,他的金发同样落入昼凉的视线。

“等等!”

她想起来了!

那个女孩子的发色和砂金一模一样,而昼凉也确实见过相同发色的人——在卡卡瓦节的大屠杀里,卡卡瓦夏的姐姐救下了一个同样发色的孩子。

但问题是,那不是男孩吗?

……她是怎么认错的?

然而,昼凉还是喊迟了,那个躲在树后的小女孩像是被吓坏的小白兔,猛然蹿起来,眨眼间就消失在人群中。

嫌太多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很惊讶:“竟然是她——”

“你认识她?”

嫌太多立刻摇头:“不认识。”

该撇清的误会要立刻撇清。

他解释说:“我听说过这个孩子的故事——她是卡提卡-埃维金大屠杀里的幸存者,全家人的名字都刻在受害者纪念丰碑上,就孤零零地留下她一个人,真可怜呐。”

闻言,砂金下意识瞥向女孩消失的方向。

“那孩子肯定亲眼目睹父母被杀害的全过程,听她养父母说,大屠杀刚结束那会儿,但她还是容易受惊,晚上睡不着,睡着了也经常被噩梦惊醒……作孽啊!”

“那后来呢?”

“后来——”

嫌太多面露骄傲之色:“在纪念馆建成之后,那孩子经常来雕像前献花,听她养父母说,噩梦都变少了。”

砂金若有所思。

他前往休息区转悠了一圈,回来后,手中就多了一束新鲜的捧花,砂金把花束递给昼凉,笑着说:“……我刚刚在地上捡到的。”

昼凉猝不及防——

她没料到,砂金竟然会把花递给自己,甚至不敢去接。花束躺在她的膝盖上,香水百合半开未开,被如银河般的白色满天星装点着。花束下端沾了一点泥土,昼凉用袖子把泥土擦干净,才发现捆绳上还缀着一张祝福卡。

“谢谢。”

很简单的两个字。

然而,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昼凉只觉得心里诸多情绪都翻滚起来,她愣神片刻,回过神之后,竟然回想不起,自己刚刚在想什么。

嫌太多还在打圆场:“我知道她养父母的地址,如果砂金先生对她有什么怀疑的话……”

“不用了。”

昼凉摇摇头:“能带我去献花的地方看看吗?”

砂金推着她到了雕像旁边,各种不同款式的花束堆成小山,其中,昼凉也看到了同款香水百合花束,只是那些花明显已经放了一段时间,花瓣都已经枯萎了。

昼凉把手中的花放在上面。

她露出轻松的笑容。

嫌太多能感觉到氛围的微妙变化,纵然无法用言语形容这种变化,但他本能地感受到畏惧:“……您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好像逛逛纪念馆也挺不错的?”

嫌太多没能陪伴太久。

他临时收到工作上的通讯,被迫离开。离开前,他非常遗憾地攥紧昼凉的手:“真不想离开您,您下次还想逛纪念馆的话,我一定会提前空出时间,弥补这次遗憾的……”

不遗憾。

昼凉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

——她甚至觉得,耳畔清静不少。

三人走走停停,边走边看,砂金偶尔会停下来,露出缅怀之色。但整个纪念馆占地面积并不大,半个小时后,他们也逛到了展览馆的尽头。

那里矗立着一座丰碑。

丰碑正面刻着一行字:

「纪念所有被卡提卡人多去生命的遇难者,愿母神保佑我们,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在极光下重逢——」

三人绕到碑的背面。

背面刻满了人名。

砂金凝视着那些人名,对于昼凉和还归而言,那都是一些无意义的音节,但对于砂金而言,那显然有不太一样的意义。砂金注视片刻,渐渐竟然有些走神。

还归似乎也有所触动。

她站在昼凉的轮椅后,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我曾经想踏入记忆命途,只不过是图它简单,但直到这座丰碑建成后,我才摸索到记忆命途的一点感觉。”

昼凉一愣。

随后,她露出笑容:“恭喜你。”

想要成为命途行者——

最难的就是跨越门槛的那一点灵光。

还归已经找到了成为记忆行者行之有效的办法,剩下的应该也只是水磨工夫了。

然而,还归摇摇头,她的脸上没有喜色,只有一片怅然:“……是什么构成的我们?”

呃,这是在问她吗?

显然不是。

因为,下一句,还归就给予了回答:“是过去的无数个瞬息,最终构成了现在的我们,而正是因为那些过去——才支撑着我,支撑着你,勇敢向未来走去。”

这才是记忆命途的真意。

还归轻柔地攥住了昼凉的手:“不要忘记我们……究竟从哪里来……”

下一秒,一张卡片就塞进了昼凉手里。

昼凉本以为那就是一张印刷出来的照片,但下一秒,卡片里源自记忆命途的力量就从她的手指尖往内部渗透,那种感觉非常温暖,就像是躺在春风里晒太阳。

昼凉恍然大悟。

“……你都会做光锥了?”

还归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强撑出一副骄傲的表情:“我早就收到了流光忆庭的邀请,若不是想着等你,我早就去流光忆庭留学深造学技术了。”

“现在的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加成不咋地,但有总比没有好,凑合着用吧!”

昼凉举起这枚光锥。

光锥画面中央是两位少女,她们穿着很青春靓丽的现代化服饰,并肩坐在奶茶店外的长椅上。

其中一位少女正低头和手机游戏鏖战,她身旁的另一位同伴,伸着脖子,看着她打游戏。

「谁也不会想到——

这竟然会是一切的起点。

从此以后就踏上了从未设想过的道路,生命的意义就就在于此,每一刻都有可能发生完全意料不到的转折。

意外,然后启程。」

昼凉盯着这张光锥许久,久到砂金都从纪念丰碑上回过神来,他好奇地探过头:“昼凉姐姐在看什么?”

昼凉被吓了一跳。

她瞬息收起光锥,一抬头,就看见砂金的视线还停留在自己手指上。她尴尬地藏起手:“没什么……你刚刚在看什么?”

砂金不由笑了:“姐姐怎么把我的问题抛回给我了?”

但他也不生气。

砂金推着轮椅,送昼凉来到了他刚刚站着的地方,然后,砂金抬起手,用食指压住了一个名字。

“这是我爸爸。”

中指往右移动,压住第二个名字。

“这是我妈妈。”

昼凉:“……”

她是不是问了一个错误的问题?

然而,这还没到结束,砂金的无名指继续往旁边移动,压住第三个名字:“……这是我姐姐。”

一家人整整齐齐。

这可真是……

……地狱笑话啊。

昼凉沉默地伸出手,攥进砂金垂在身旁的另一只手。砂金愣住,随后露出温柔的笑容:“不用担心,我只是有些恍惚,想到……姐姐好像已经和爸爸妈妈在石碑上重逢了,但我的名字好像……”

“没办法再添加到这个石碑上了。”

埃维金人和卡提卡人纠缠千百年的血仇已经结束,不会再有遇难者,也不会再有新名字出现在纪念丰碑上了。

砂金面露怅然之色。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攥得庚金了。昼凉非常郑重地说:“……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了,我们都会有新的未来。”

砂金愣了一下。

紧接着,砂金噗嗤一声笑出来:“会的,我们都会有新的未来。砂金可是很脆的玉石,就指望昼凉姐姐好好保护我了啊!”

他声音变得轻柔。

“姐姐,请把我当做你的珍宝吧。”

“好。”

就在这时,纪念馆门口响起喧哗声。

“快看,是极光!”

“好漂亮的极光啊——”

半个月后,还归离开了茨冈尼亚星球,前往流光忆庭,临走前,她同样给砂金留下了一枚光锥。

画面是三人站在广场上,雕像在三人之后,他们仰着头,如玫瑰绽放般绚丽的浅紫色极光照亮整个天空,和砂金那双颜色近似的眼瞳相映成辉。

「致极光下的我们

——总有一天,我们还会重逢」

还归离开了。

砂金也放下了茨冈尼亚星球的相关事务,和还归类似,他也为了等待昼凉醒来,一直拖延前往星际和平公司总部庇尔波因特的时间。

为了方便行动,昼凉挂名在砂金名下,同样成为了名义上星际和平公司里的一员。

砂金为她配齐了公司的装备。

然而,昼凉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睡觉前,她的头刚刚碰到枕头,公司内部的通讯器就响了。

来电显示:

「钻石」

钻石的声线偏向低沉,宛如砂石摩擦过:“喂,昼凉小姐,您想过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基石吗……不,石心十人已经满员了,我不打算招募新人,这只是……”

“是什么?”

“有人对命运下了赌注,我只是加注,毕竟稳赚不赔的生意,谁不想做呢?”

昼凉一句话都没听懂。

遥远的公司总部庇尔波因特。

钻石看着眼前投影,被公司通缉的星际猎手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分部监狱里,甚至和昼凉发生了一段隐秘的对话。

黑客删掉了监狱监控器的画面。

但是,那位黑客显然不知道,还有一位叫做“科尔·莱斯琼温特”的工程师,编辑了一段调用外部存储器的进行对照的代码。

嫌太多用这个代码偷看公司文件。

但嫌太多却不知道,这个漏洞其实是在钻石的默许下被保留,甚至,就连安东尼奥发给主管奥斯瓦尔多的聊天记录被泄露都不是巧合。

钻石利用这个代码,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内容,他还原了一部分昼凉和星核猎手卡芙卡的对话内容,纵然绝大部分的对话都有一些模糊的沙沙声。

但这已经足够钻石做出决定了:

他对昼凉说:

“——我加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