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前——
昼凉告别了两位小伙伴。
她骑着卡提卡骑手免费提供的驼兽,逆着逃亡路线前进。刚开始,昼凉还能遇到两三位不长眼的卡提卡人,但随着这群人如收获水稻般一茬茬地倒下后,卡提卡人就都很有眼色了。
昼凉返回了卡卡瓦节的现场。
目之所及,一片火海。
烈火舔舐着密密麻麻的大篷车,吐出浓浓的黑烟。祭祀神灵的舞台被乱刀砍碎,十几位如花般年轻貌美的舞女七零八落地躺在地面上,鲜血汩汩流淌,雨水都刷不掉那层血色。
昼凉站在这里,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人间地狱。
“昼……昼凉……”
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这声虚弱的呼唤第二次响起时,昼凉回过头,她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大篷车——尽管这辆车被烧断了半截身子,但昼凉依然认出来,这是卡卡瓦夏家的大篷车。
“卡卡瓦夏的姐姐?!”
——难道她还活着吗?
昼凉原本不抱希望,然而,当这种可能性摆在自己面前时,她却不由自主地奔跑而去:“你还活着吗?你在哪里?”
“昼凉……”
声音从大篷车后方传来。
昼凉循着声音,掀开了一节坍塌的木板,木板下,她见到了熟悉的人——卡卡瓦夏的姐姐。但此时此刻,昼凉竟然觉得,她看起来是如此的陌生。
毕竟,昼凉熟悉的那位少女,她从来不穿鲜红色的裙子,也不会有人在她胸口捅个对穿,把她钉在大篷车的车轴上。
那瞬间,昼凉呼吸都快凝固了。
像是一桶冰水从天灵盖浇下来,又像是猛烈的火焰焚烧着她五脏六腑,要把她化作灰烬。
卡卡瓦夏的姐姐气若游丝地问:“卡卡瓦夏他……”
“他很好,他很安全。”
昼凉停顿了一下:“他会平安长大,成为了不起的人,会拥有比……比你绚烂的多的人生。”
“那就好。”
昼凉半跪在她面前:“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卡卡瓦夏的姐姐抬了抬手指,示意昼凉把她翻过来。昼凉纠结了一瞬,她知道,这么做很可能会导致卡卡瓦夏的姐姐的伤势进一步加重。
但卡卡瓦夏的姐姐态度坚决。
昼凉只好照做,她挪开卡卡瓦夏的姐姐,惊愕地发现,她身下竟然还藏着一个孩子。
金色的头发,有点像卡卡瓦夏。
但这个孩子明显才三四岁,也没有一双美丽的三色眼瞳,他害怕极了,哭得脸上全是鼻涕泡儿。
见到昼凉,这孩子抽泣一声。
卡卡瓦夏的姐姐问:“……还、还活着吗?”
“活着。”
昼凉检查了一遍这个小孩。
他受到了强烈的惊吓,一直在发抖。
膝盖和手臂上都是摔伤剐蹭的痕迹,但没有刀剑伤口。
卡卡瓦夏的姐姐把他保护得很好。
“嗯。”
卡卡瓦夏的姐姐垂下了头。
昼凉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变故:“……你从哪里捡到的这个小孩?他爸爸妈妈人呢?卡卡瓦夏的姐姐……姐姐……?”
对方无法再回答昼凉了。
她垂着头,脸上还挂着浅淡如百合般的微笑。
看到这一幕,昼凉只觉得,她脑子里似乎有一根神经,“咔”的一声,断了。与此同时,那层始终隔绝着她和命途之间的“薄膜”,也瞬间融化。
她好像在蒸腾,又仿佛在燃烧。
远隔数千万光年之远的神明,向她投来悠长的瞥视。
昼凉不由在心底默念。
克里珀啊……
她的意识仿佛被切割成两层,一层仍处于现实中,为卡卡瓦夏姐姐的死由衷地感到愤怒,而另一层无喜也无悲,平静地和星神对上目光。
嗯?
等等!
不是说克里珀是挥舞锤子的石头人吗?
但向她投来一瞥的这位“克里珀”,祂为什么人身马蹄长着四条腿?为什么带着面具?又为什么手持弓箭……
昼凉:“……”
算了。
虽然她和巡猎星神岚之间发生了一点奇妙的小误会,但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了,昼凉相信,从此之后,她会和这位星神彼此相处愉快的。
至少——
想复仇?
那么,选巡猎就对了。
那现在摆在昼凉面前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她注视着这一片人间地狱般的场景,竟然还有些微微走神。
昼凉想,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是卡提卡人吗?
不,卡提卡人是动手者,是帮凶,是刽子手,但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杀人犯,甚至,从某种角度而言,卡提卡人同样也被困在这一片荒芜的土地上,他们和埃维金人一样是受害者。
那么,谁才是真凶呢?
昼凉看向她的弯刀——
刀刃很亮,渴望着复仇的鲜血。
下一秒,她抬起刀,指向复仇的方向。
星际和平公司。
昼凉打穿了星际和平公司。
昼凉见到了公司分部的主管——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漂浮在公司驻地上空,他的手掌心里旋转着一块发光的宝石。昼凉看着这一幕,总觉得莫名的眼熟。
嗯。
她好像在游戏里见过这一幕。
想起来了——
是诡弈砂金。
后面发生的事情似乎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游戏里,昼凉练度极低的队伍被诡弈砂金打成了狗。但现实中,昼凉和启用基石的安东尼奥……
还好,比游戏中强一丝丝。
昼凉将自己所有的命途力量,都灌输进了弯刀中,似乎是感应到了复仇即将完成,弯刀都发出了嗡嗡的响声。
抬手。
刀光闪过。
雨幕都被割开了一瞬。
昼凉只感觉到自己撞到了一块厚厚的岩石上,她撞得岩石震动不已,甚至还能听到石头裂开的声音。但下一秒,剧烈的反冲力打在昼凉身上。
瞬间,她晕了过去。
“醒醒,醒醒……”
意识缓慢回笼。
昼凉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有那么一小会儿,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身躯的存在,紧接着,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开来。
昼凉倒抽一口冷气。
好疼。
浑身上下都疼。
这种疼痛就像是自身每一块骨头都被碾碎,碾碎后又被搅动搅动,糊回原位,又好像浑身打满了钉子,钉子还在被锤子一下下地往血肉里锤……
那瞬间,昼凉恨不得自己能再晕回去。
但她失败了。
昼凉只能苦中作乐地想,还好,她还活着,起码活着回去见卡卡瓦夏的机会变大了。这么说来,她还是个满信守承诺的姐姐嘛。
“咚咚。”
有人用手指敲打铁。
昼凉眯了眯眼睛,四周光线非常昏暗,她耗费了一点时间才辨认出周围环境,铁栏杆,锁链,监控器。
她应该在监狱里。
对面的狱友正在敲打铁栏杆。
昼凉眯着眼睛,盯了一会儿对面。对面的狱友显然也经历过一场残酷的审讯,他年龄不小了,头发斑白,白色狱衣上全是深褐色的血迹。
但这老头儿显然精神头很好。
“死了吗?死了吗?死了吗?”
他是复读机吗?
昼凉被迫回应:“还剩一口气。”
她停顿一下,又仔细端详那老头的声音,有点犹豫地问:“……你是……嫌太多?”
“什么嫌太……”
对面立刻反应过来了,他很生气:“明明是‘只有蠢货才会嫌弃钱太多’好吗?喊人至少要喊全名吧!现在的小孩啊,一点礼貌都没有。”
“好的,”昼凉从善如流,“蠢货先生。”
嫌太多:“……”
嫌太多:“算了,你还是喊我嫌太多吧。”
嫌太多:“……只有安东尼奥那个蠢货才会说什么,哦,公司的老员工怎么还不懂上下尊卑的道理。我是绝对不会讲究这些的。”
昼凉发出质疑:“真的吗?”
“当然。”嫌太多没好气地回答,“你可是痛殴了安东尼奥的英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应该有优待啊。”
昼凉愣了半天。
英雄?
说的是她吗?
她明明只是在宣泄一口恶气。
“可惜没弄死安东尼奥那个混账东西,否则的话,你现在就应该是整个茨冈尼亚的救世主了!”
昼凉非常震惊。
这称号竟然还能再升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