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修)

冬至刚过,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地上的积雪都快没过小腿了。

天刚蒙蒙亮,相府的下人就井然有序的扫雪。

府里下人的活计都是各有分工,像这种扫雪的体力活,向来都是粗使的侍女来干,不过前几日,宰相大人发了大脾气,大小姐萧俪被家法打的厉害,好几日不能下床。连带着她身边的侍女也被打了板子,撵到外院去了。

这扫雪的活计,自然就落到俩小侍儿---邀风和彩月身上。

女尊国度,女主外男主内,男子的力气本就不如女子。邀风和彩月虽说是下人,但是在大小姐院里伺候,做的又是些添茶倒水的活计,比之庄户人家的男子,需要操持农活来比,他们倒像是小户人家的小公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加上在萧俪院子里伺候,份例比外院的侍儿高出三四倍,一年还有四套细布衣裳,穿戴也体面些。

他们赚的银子多,拿给家里添砖加瓦,给姐姐妹妹们娶夫郎,家里自是以他们能在相府小姐跟前伺候为傲,时常明里暗里的提点几句,‘若是榜上了宰相长女,即便是个通房,那也是一辈子金窝银窝的富贵命’

他们不是没有生过这样的心思,萧俪不光有身份地位,生的也是明眸皓齿,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漆黑如墨,若是她深情款款的盯着你看,仿佛使人要溺在那星光一般的眸子里面。但是每每想要尝试,心里又怕的紧,奈何这位主子性子暴躁,稍有不顺意,手边有什么物件,抄起就砸了了过来。

上回萧俪因为同张珍小姐打架,被罚在书房思过。邀风进去送膳食,因着关门声大了些,被萧俪抄起手边的砚台就砸到了脑门上,顿时血流如注,昏死了过去。

他们每每起了些心思,鼓起勇气想要尝试。皮肉都会发紧,心里慌的厉害,遂作罢。

二人日常娇贵惯了,萧俪院子大,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扫了完,天色也明了,邀风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便在屋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低声招呼采月道:“哥哥快歇会吧,大小姐不到日上三竿不会起的,咱们歇歇再弄吧。”

采月迟疑了一瞬,谨慎的往屋内看了一眼,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又想着萧俪最近受了家法,这么冷的天,定是不会早起的,这才放下了扫帚,挨着邀风坐了下来。

邀风往采月身边挤了挤,想要暖和些,神神秘秘的问道:“哥哥可知道,大小姐这次为什么被罚的这般严重吗?”

采月摇了摇头,眼神却亮晶晶的盯着邀风,满脸期待着他往下说。

“听说还是和张珍小姐有关呢,说是张珍小姐定了正君,是员外郎柳家的大公子,过了正月就要成亲了,可不知怎的柳大人一家女子被斩首,男子被流放。”

邀风心里一阵发凉,已经有了几分猜测:“所以这个事情和咱们大小姐有关?”

“可不是吗,大小姐和张珍向来是不对付的,只是可怜了柳大人一家,他家的大公子柳修筠冠绝京城,我没少听过他的美名呢”

听着采月的叹气,邀风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了额头的伤疤,柳大公子的大名他听过,都说他相貌清奇,性子清冷,让人见之忘俗,称他为-谪仙公子。

“如今谪仙入泥沼,还不知怎么被糟践呢”邀风喃喃的叹息,想着自己这就破了相了,以后也难找到好人家,一时悲从中来。

透过薄薄的窗户纸,萧俪看着台阶上两个模糊背影,相偎在一处,二人的谈话都落入了她耳中。

昨天夜醒来,屁股又痒又疼,慌张的摸索了一阵子,她才发现自己换了个身子。

当时屋内只燃了几盏的蜡烛,透过微弱的烛光,她观察了周遭的情况,实木雕花的大床,青纱刺绣的帘子,周遭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紧接着就是潮水一般的记忆涌来,她消化了一夜,心绪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里是个女尊国度,原身母亲是宰相,但是父亲早死,母亲由于公务繁忙,对她的管教甚少,加上继父的怂恿,她就成了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平日里也就是斗鸡走狗的,和他继父的远方侄女张珍,最是合不来,时常打架。

这次挨了这么重的打也还是因为,张珍定了个满意的正君柳修筠,既漂亮又贤良,在她面前一顿炫耀,讽刺她名声臭,定的正君也是个五大三粗的丑无盐。

原主气不过,便打着她娘宰相的名义,把柳家给构陷了个贪墨的罪名,他娘自然知道是冤案,但是为了保住萧俪不被牵扯进来,柳家又只是个六品的编书员外郎,就把这贪墨的罪名给做实了。

当然,对这个不成器的女儿也是气急了的,关起门来狠狠地打了一顿,屁股开花,三天下不了床,她就是这个契机给穿越过来的。

原身得情况她花了大半夜才理清楚,已经有微弱的晨光穿过窗户,映了进来。

一夜未眠又有伤在身,身子是很疲乏,可是这样强烈的刺激,加上及其陌生的环境,她竟一点睡意也没有,睁眼到了天明。然后就是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犹豫了许久,见周遭无人,便蹑手蹑脚的去门边张望。凭着原身的记忆,就看背影,她也认出来了,这俩扫雪的小侍就是原主院里贴身伺候起居的,只是原主性子暴躁又怪癖,睡觉的时候是不许屋里有任何声音,所以他们并未在屋内,而是在屋外廊檐之下守着。

萧俪紧了紧肩上的薄毯,看这冰天雪地的,定然是冬日无疑了,她在身上裹着毯子,屋内燃着炭火,门窗隔绝了寒气,她仅仅站了十几分钟,都觉得冷,更不用提,要在外面守一夜了。

虽然作为一个现代人,习惯了人人平等,但是当她知道自己这个身子还算是有权有势,不必担心温饱问题得时候还是有一丝庆幸,毕竟一时半会不知道能不能回去,谁不想好好活着呢。至于原主的人设,她虽然不喜,但也不敢猛然间改变,若是露馅,弄不好会被当做妖邪给烧了。

为今之计,保持原主的人设,尽量做到不去伤害他人,再慢慢改变,徐徐图之,看看是否能有机会回去。

外面的俩人在说完那句:“如今谪仙入泥沼,还不知怎么被糟践呢”,几声无奈的叹息之后,久久的没有了动静。

萧俪刚刚下床也没穿鞋,脚上只有一双薄薄的袜子,此时脚早就僵了,屁股也痛,见二人应该不会再说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便又蹑手蹑脚的回了床上趴着。

脑子里不自觉的就会想到他们刚刚提到的谪仙公子,好像叫柳修筠,因为原身和她人斗气,遭受了无妄之灾,真是可怜,虽然事情不是她干的,但她心里也是愧疚的,她现在占了原主的身子,等她在这里适应了,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帮帮他,希望能够弥补一二。

所有的事情都理顺了,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醒过来是被外面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萧俪睁朦朦胧胧的睁开眼,一个身着鸦青色朝服的妇人,身侧跟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二人已经缓缓向她走来了。

萧俪猛然间就清醒了,这二人,为首的妇人是她这身子的母亲,当朝宰相萧晴,边上的自然就是她继父沈昭蒙,她心底紧张,正酝酿着怎么开口,人已经到了她床前了。

萧晴随意在她床沿坐下,沈昭蒙随侍身侧,两道目光在她身上扫过,锦被之下,萧俪的指节都握的发白。她回忆着之前原主和母亲相处的情形,面上努力的维持着平静,低低的叫了声:“母亲。”

“嗯,可感觉好些了吗?”萧晴的语气算不上严厉,但也算不上柔和,不像是关切女儿,倒像是绷着架子,来视察因公受伤的下属。

不过也正常,毕竟原主父亲早逝,母亲又娶了高贵的皇子做继,这位继父不喜萧俪,萧俪也不愿接受这位继父,原主又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账羔子,每每原身闯了祸,继父又添油加醋从中挑拨,常常引得母亲动家法教训,母女之间没有良性的沟通,久而久之,她们本就淡薄的母女情就更加的水深火热了。

萧俪想了想,便仍趴在床上没有动弹,只不冷不热的答:“好些了”

“嗯”

母女二人说了几句话,连眼神都没对上,屋子里得气氛变得异常的尴尬。

这位继父沈昭蒙见状,便开始打圆场,温柔的对萧晴道:“妻主,还是让大夫看看吧”

沈昭蒙是在萧俪九岁上嫁进宰相府,如今也有七年了,他现在也才二十五岁上下,虽然生了两个孩子,但是保养得宜,并不显疲态,一身绛紫色的袍子,配上一水的鎏金首饰,承的他华贵无比,加之他生的也好看,一双丹凤眼,看人时不怒自威,使人见之生畏。

但是他对宰相的时候,又是柔情似水,声音温柔,萧俪不得不感叹一句,‘不怪这男人能挑拨她们母女关系,这样会来事的反差感,谁顶得住啊!’

果然,她这母亲听到这话,声音也柔和了许多:“那辛苦张太医进来看看吧。”

萧俪这才注意到,屏风外面,还侯着一圈人,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提着药箱,应声进来了。

和电视里一般无二,拿出一个小软包,垫在她手腕之下,就开始诊脉,“大小姐脉象平稳,并无燥热,伤口已然结痂了,只需再将养半月便能痊愈,这半月可以下床走动,但是尽量少坐,饮食清淡即可。”

萧俪默默的缩回了手腕,她母亲,继父同太医寒暄了几句,将人送出去,妻夫二人配合默契,确是有那个相敬如宾,妇唱夫随的味道,这颠倒的夫妻关系,她倒是看着新奇。

不过她猜测,宰相带着继父专门来一趟,可能不仅仅是来关心下她的病情那么简单。果然二人送走了太医,又双双折返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