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稻草穿过鱼鳃带回来的鱼,因着赶路的时间不长,放到水盆里头一段时日又恢复了生机。
这鱼足足有两斤,放到盆子里连转个身都艰难。月姐儿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得很,也不嫌味道重,蹲在旁边瞧得起劲。光是看还不够,正欲上手,不料被甩尾的鱼溅了她一脸水,反应过来后还在咯咯笑。
秦铮把鱼养起来,这才放下肩上的背篓。里头装的是叶澜要求买的东西,肉和鸡蛋必不可少,再就是零零散散的米面调料和几块小孩吃的零嘴。
他把肉提出来,还买了两根排骨。骨头上的肉不多,只有薄薄一层,吃骨头的人家少,有点条件的都会选择买肉吃,因此这东西在集上并不抢手。买骨头固然是叶澜要求的,她有自己的想法,秦铮也就没有多问,将肉拿到水缸里藏着。
没有冰箱,短期储存肉类的方式便是将肉放到冰凉的井水里头。
做完这事儿,秦铮又把其他东西一件件拿出来让叶澜过目,看看可有什么缺的,趁集还没散,他好再跑一趟。
她正忙着缝衣,手里的细针一下扎进衣料里一下冒出来。举手抬眼,两人配合下来,叶澜不免惊叹秦铮的记性如此好,竟一件都没落下,还多买了些可能要用到的东西。
这想法只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她没时间说话,而是低下头咬断了手里头缝好的线头。
月姐儿的这件总算是做完了,接下来便是予哥儿的,得在明日之前抓紧赶制完。好在衣料已经裁完,缝好即可。想到要做的活计,叶澜心里不免着急,手一快那线就缝歪了,她又要倒回去拆线重新缝,还好几次扎着手指头,冒出殷红的血珠。
“你专心缝衣裳罢,其他的交给我。”
两人分工明确,秦铮把叶澜平日里做饭的活揽了下来。饶是这样,叶澜晚上还是熬了好一会儿才把衣裳缝完。
桌上的油灯烧得昏黄,有风透过窗缝吹进来,小小的火苗就晃两下再立住。这影响不了叶澜,她将线咬断,拎着衣襟将衣裳抖了抖,前前后后翻看有没有缝错的。好在没出问题,于是揉揉酸胀的眼睛,一口气把油灯吹灭,躺到睡得正香的月姐儿旁边。
隔天大早睡醒的月姐儿就换上了新衣裳。淡绿色的料子别提多好看,她提着裙摆给转了又转,喜欢得紧。这段时日下来月姐儿看向叶澜时眼里的怯意明显淡了很多,今个穿上了合身的衣裳,还抱着她的腿甜甜唤了一声“嫂嫂好”。
屋外路过的予哥儿瞧见里头的情景,又多看了一眼那绿裙摆,随后提了步子就要往外走。
叶澜叫住他:“过来。”
“叫我何事?”
原本不情愿的眼神在见到递到自己面前的衣裳时瞬间亮了起来。秦时予有些不敢相信,他还以为只给妹妹做了呢,一时结巴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扭捏道了谢,拿着衣裳一溜烟跑了。
叶澜看他这样子不免失笑,小孩子心性最好琢磨。
今日是中秋,晚上那顿才是重头戏。中饭随意做了吃,休息一会儿便要开始着手准备中秋宴了。
菜单昨日便在叶澜心中拟好了。现有的条件做不了月饼,她计划着用糕点替代,扛着锄头便去了地里。
她要挖的是毛薯,长得和淮山很像,只不过个头较小较短。叶子是爱心形的,长叶的时候便插了竹竿令其攀爬,现在正是收获的时候。拔杆子下锄头,里头的毛薯就一窝窝冒了出来。
手腕粗细,一窝便有数十个,够吃好几餐,早上蒸熟当早餐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还是一味中药,具有健脾等功效。
将毛薯收进背篓里,叶澜又去昨天的位置挖了胡萝卜,到玉米地掰了两根玉米。
八月十五是农收的一根分界线,过了中秋很多作物都熟了,玉米也不例外。茎杆和叶片开始发黄,部分玉米苞叶也不再是翠绿。掰开叶片看,里头的玉米粒颗颗鲜嫩饱满,一粒粒暖黄色紧紧挨在一起。
选了三根,茎秆拗断时发出一声脆响,利落扭一扭掰下带走,叶澜计划煲胡萝卜玉米排骨汤。
至于毛薯,她则打算跟红薯蒸熟了一块做个点心,也好顶了月饼的空缺。
回到家,秦铮正在磨刀,准备杀鱼。
刀刃在磨刀石上来回摆动,磨几下又舀点水在上头润滑降低温度,一阵又一阵有节奏的嚓嚓声在一小块空间响起。
磨得差不多,秦铮举起刀来,用指腹试探刀刃。刀刃足够锋利,他接着到水盆前,抓着鱼鳃就将鱼摁到砧板上。那鱼离了水还在不停挣扎,他用刀背对着鱼头,眼睛都不眨一下,手起刀落间,鱼已经没了动静。
去鳃、刮鳞、刨肚,切块,秦铮处理起来得心应手,连叶澜叫他留着鱼鳞这件事都没忘。
剩的鱼鳞能做一道菜,叶澜用盐抓拌一直洗到半透明状,加点白酒,盐,蛋黄腌制。
“你手劲大,那骨头你也一同剁了吧。”
他便换了刀,咚咚咚砍起了排骨。动作利落,那骨头大小砍得匀称。
叶澜在一旁备菜,两个孩子跟在她身边帮着洗菜,袖子撸起来,在水里一点一点将菜叶子里头的泥洗去。叶澜见予哥儿穿的还是旧衣裳,便问了他一句为何不换新的。
“现在穿会弄脏的。”他头都没抬,挨着月姐儿蹲着,仔仔细细掰开菜叶清洗。
乡下的孩子说是在泥地里打滚都不为过,叶澜觉得予哥儿懂事,自个将毛薯红薯胡萝卜削了皮切成块。玉米简单得多,扒皮之后把须去了,直接拗断成几节就好。
炖汤用的时间最长,因此要最先煮。排骨洗净焯一遍水,洗干净浮沫就可以进锅,加入胡萝卜玉米,把水加足了即可,等快出锅时再加盐调味。
接着处理鱼。剁好的鱼块加少许白酒去腥,食盐调味,撒点淀粉抓拌均匀放在一旁备用。
家里的酸菜是昨天才腌的,不够酸,叶澜便去李寡妇家要了半头酸芥菜,切好放在一旁。一口锅起锅烧油,另一口锅烧水等着上气蒸东西。叶澜这边准备好葱姜蒜爆香,秦铮那边就剁肉。
油烟滋啦响间是均匀有力的剁肉声,两道声音尤其合拍。
油热了,肉也剁好了。叶澜直接让秦铮把肉末倒锅里,翻炒至变色后调味,咸味够了便加入兑好的淀粉水,收汁后盛出来。
一碗肉末飘起的香味直接让两个孩子目不转睛,直咽口水。
予哥儿和月姐儿还是同往常一样,搬了板凳扒在灶台前看,恨不得连香气全都吸去的好。叶澜忍俊不禁,叫他们去叶家请阿翁过来吃饭。两个孩子一听,知道这是要得吃了,顾不上弄掉的凳子,屁颠屁颠拉着手就往叶家跑。
“你来,他们开心了很多。”
忽地听见秦铮这话,叶澜仅仅笑而不语。她指使他在碗里把鸡蛋打散了,放到上汽的锅里,同毛薯甘薯一起蒸熟。
她这边重新起锅,依旧倒油将葱姜蒜爆香,加入切好的酸菜翻炒,等酸味出来之后便加水,直至没过锅里的酸菜,盖盖子焖煮至煮开。
灶膛里的火光正旺,说几句话的功夫,自己面前的这口锅里头已经咕噜咕噜作响。她掀开盖子,把腌好的鱼块加进去炖煮。
接下来没秦铮什么事,他取了砍刀,坐在院子里破竹子。
竹子是昨日他上山砍回来的,叶澜当时正忙着缝衣服,因此没怎么注意。如今得了一些空,她便扶起了孩子们弄倒的凳子,自个坐了上去瞧他要做什么。
那竹子是三年以上的竹,竹节粗长,破出来的竹片笔直有韧劲。竹节已经提前修过,将砍刀对准中间,稍用力就破成了两半。用一半怼去另一半的竹节膜,继续破成小竹片,还要用别的工具修一修,宽度和厚度就跟现代的凉席差不多。
叶澜凑近了看,这才发现他做的大小尺寸不一样。
挨得近了,秦铮一抬头就撞进她的眼睛里。他滚了滚喉结,盯着她,“锅里,不用看吗?”
叶澜叫了一声,赶紧跑到灶台前,好在没烧糊。她刚把酸菜鱼盛出来在面上放了点山胡椒,就听见院外予哥儿在喊,“大哥嫂嫂,阿翁来啦!”
兄妹俩在前边跑,叶老爹在后边乐呵呵跟着,不时提醒两个孩子慢些。一进屋,叶澜也不让他做什么,叶老爹瞧见坐在竹片堆里的秦铮,一眼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滚灯,这个老头子我在行,阿澜小时候经常闹着我要滚灯玩。”
在旁不时伸脖子往秦铮这个方向看的叶澜了然,原来是滚灯。
有了叶老爹的帮衬,这滚灯做的就快得多。两端对齐用线缠紧,一手抓着另一手顺一顺,竹圈受力均匀,这个圈就圆了。
竹子还没用完,还要锯一个小竹筒,用来装蜡烛。中间要能穿过一块竹片,两边的竹片在火上烤,直至能弯曲。之后就是不断用绳子拼接,过程中不断调整让“灯”能自在翻滚。
两个男人做得起劲,叶澜这边也阵阵飘香。锅里的鸡蛋已经凝固了,她把炒好的肉末盖到鸡蛋羹上让锅里的余温继续蒸,又将毛薯甘薯分别盛出来碾碎。
最忙的要数予哥儿和月姐儿,一边是玩的一边是吃的,二人像陀螺一样来回转悠。男孩子还是喜欢玩的,但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还是跟着妹妹,在叶澜身边一块捏薯泥。
毛薯和甘薯都不留水,太湿就会定不了形。两边各取一团合在一起,稍微揉搓一下使白色和橘色混在一起,再搓成圆。叶澜手巧,两个拇指往前轻轻一推,一个头就出来了,再捏一捏耳朵,一只兔子就出现在掌心。
月姐儿觉得有趣得很,满眼期待跃跃欲试,叶澜便让他们去洗手。四只小手奋力揉搓,擦干之后用力张开摆在叶澜面前,得到许可之后就迫不及待捏起了薯泥。
叶澜没指望他们能做得多好,反正自己已经捏了好几只兔子了,剩下的让他们随意发挥。她往之前腌制好的鱼鳞上裹了层淀粉,油温六成热下锅炸,炸到酥酥脆脆出锅。
“瞧我捏的是你。”秦时予摊开手心让妹妹看。
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月姐儿瘪嘴就不承认哥哥捏的是自己,“哥哥,丑。”
秦时予乐得哈哈大笑,把薯泥重新捏作一团,继续捏小人。
叶澜抬眼看打闹的二人:“你们自己捏的要自己吃掉,不能浪费粮食。”
那些不成形的“糕点”,最终一半进了他们自己嘴里,一半进了秦铮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