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竹筒秦铮日日都带着,叶澜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用了午饭,他往筒里添水便要出去,叶澜一直盯着他的动作出神,他察觉她的目光,问着怎么了。
“没事,后山的地我开好了,待会儿打算去撒点种子。”叶澜回神,如是说着。她其实已经打探过秦铮的口风,旁敲侧击说要给他做个更好的,可他的意思明确,既然如此,她也就随他去,开始计划着种什么菜的好。
一块地捯拾好几日,终是搞得像模像样了些,可以开始往里下种子了。
家里的菜种勉强够种三分之一,主要是叶澜已经吃倦了,剩下的地她想种点韭菜芫荽。自家没有,于是她回了趟叶家,可惜只有韭菜的种子。
可这点种子也满足不了她,叶澜思考一番,决定去找宋张氏要。
李婶子上镇上大儿子家了,她大媳妇前些个月生了孩子,一直拖到现在才得了准话去照顾孙女。宋张氏是除李婶子之外和叶澜接触较多的妇人,对叶澜的态度也友善些。
一把种子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宋张氏听她要种菜,很是爽快进屋取去了,“我这儿也不剩多少,都给你拿去吧。”
末了多问了一句地在何处,听见叶澜的话后不免蹙眉,“那后山都是野草,没多少肥,这种子撒下去,你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连根苗都长不出来?”
叶澜固然想到了这一点。家里那八只鸡在此派上了用场,原是要分三只到叶家的,但想着鸡还太小,干脆养大点再给叶老爹送去。不过鸡长得快,前些日子才拳头大小,如今已经整整大了好几圈。月姐儿日日往柴房里跑,喂鸡铲屎,八只鸡拉得多,鸡粪留下来正好用来施肥。
她昨日就已经施了肥。先挖出一条条小沟壑再把鸡粪埋进去,最后用土覆盖上即可。
听罢,宋张氏脸上略显宽慰。又聊上月姐儿,说自家相公打算过两日去给月姐儿把把脉,“小孩子长得快,稍微上点心,多喂两口饭底子就能打好。虽不是你和秦大亲生的,但日后你二人有了孩子,这大的也能帮着点不是?这小孩啊最是有记性,你现在对他如何,他大了也会对你如何。”
她这是拐着弯儿敲打叶澜要对孩子好点。秦铮愿将这两个孩子捡回来,那必定也是会对他们上心的,叶澜要是对他们不好,秦铮指不定会怎样在孩子和她之间选择。面上是对孩子好,说到底还是利了自己。
叶澜好歹在生意场上听了几年暗话,哪能不明白宋张氏话外之音。原著中,许是出于对两个弟弟妹妹的念想和愧疚,秦铮视时家兄妹如亲弟妹,常因为孩子和原主拌嘴。她不嫌弃孩子,大的调皮了些,但本性不坏;小的更不用说,乖巧得很。无痛有娃,怎么不是一件美事?
她笑而不语,正想要说两句客套话应付,忽得感觉身下有一股暖流经过。这感觉再熟悉不过,叶澜当即就变了脸色。又跟宋张氏道了谢,找了借口便回去了。
到湢室一看,果然来了癸水。
这副身子痛不痛经暂时不晓得,耽误之急是处理干净。
在屋里一阵翻箱倒柜,叶澜终于找到了要用的家伙什——月事带。
说白了就是小布条,前段两根细绳,从腰侧穿过系到后头。月事带是双层的,里头添上能吸水的东西。富贵人家填的是棉花,但叶澜现在显然没有条件用上这样的东西,只得跟寻常人家一样,用草木灰。
地是去不了的了。这东西吸水性差,叶澜不敢多动弹,很快小腹就传来一阵阵坠痛,疼得她脸色苍白,还把两个孩子吓着了。
秦时予丢下一句“我去找大哥”便撒丫子往外跑,见到秦铮不由分说就拉着他往家里赶。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的话也杂乱无章。秦铮听得云里雾里,把人叫停了,肃声道,“到底怎么了?”
缓过来些,秦时予指着家的方向,磕磕绊绊说,“大嫂、大嫂出事了。”
心中一惊,秦铮顾不上还在喘气的予哥儿就大步往回跑,不算远的脚程,他心中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进到屋里一看,果然见叶澜坐在椅子上,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枕着桌子,毫无血色的脸上布满了汗珠,样子跟之前落水无二。
月姐儿正泪眼汪汪踮脚拿桌上的茶壶倒水给叶澜,见到秦铮回来,强忍的眼泪总算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拉过秦铮的手就往叶澜的方向去,“嫂嫂病!”
叶澜哭笑不得,实在没力气跟这两个小孩解释。心里却是欣慰的,没白喂这两个孩子。
站在她旁边的秦铮已经探了自己的额头,温度不烫不像是发热,他也拿不定主意,只道,“你等我,我去找宋郎中。”
这种寻常事何必大费周章找郎中,叶澜赶紧拉住他,“我没事,月事来了罢了。”越说越小声,要不是秦铮耳力好,可能真听不见她说话。
他好一会儿才明白她口中的“月事”是什么。以前每月母亲也会来,只不过反应不像叶澜这般严重,许是上月变天落了水,寒气侵入体内,这才显得如此虚弱。
“你好生歇着,家里的事就交给我。”
秦铮又把两个孩子叫到了屋外,简单说女人每个月都会有这几天,叫他们不用担心,重要的是少给叶澜添麻烦,莫要惹她不快。
叶澜到床上眯了一会儿,醒来时天色已晚,天边已经泛起了昏黄。她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有没有弄脏衣服和被褥。好在填的草木灰多,裤裙没有很脏,但还是要清洗一下才舒服。
饭已经做好了,秦铮还给她煮了红糖水,端来时她正好坐了起来,便将碗递给她,“还热着,快些喝罢,热水已经在烧着了。”
吃饭时,他又问有什么事是需要他来做的。
倒是没什么事,叶澜想了想,最重要的还是播种。此事秦铮也一口允下,隔日拿了种子,担了水就过去了,三下五除二弄好,又去干昨日没弄完的事。
缓过了最疼的第一二日,叶澜之后便轻松许多,但碍着腰酸背痛,她还是选择待在家里。恰好上次找月事带的时候把衣服翻乱了,干脆找了几件小的不合身的,要给月姐儿改了做衣裳。
叶澜的衣裳比月姐儿现在穿的好上不少,女娃娃趁叶澜给她量尺寸的时候偷偷摸了摸衣料子,可软了呢。她又偷偷瞧叶澜的脸色,还是推开,小声说了句不要。
“为什么不要?是花色不好看吗?”
要说原主有什么是叶澜认可的,这审美算是一件。选的花色不是什么大紫大绿的,正是她喜欢的淡色。
“嫂嫂穿,月儿不要。”女娃娃翁声嘟囔。
“嫂嫂已经穿不下了,月姐儿若是不喜欢,那嫂嫂瞧瞧村里有没有别的女娃娃,一并送去算了。”
这下月姐儿不说不要了,乖乖站着让叶澜量尺寸。
外边锅里正煮着要给月姐儿吃的粥,予哥儿看着火。他烧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妹妹出来,干脆去屋里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叶澜拿着衣裳在妹妹身上比划。
看样子是要给妹妹做衣裳。
他就这样扒着门框默默看着。妹妹有别的衣裳穿,他心里头固然是高兴的,但高兴的同时还有点别的情绪交杂在里头。这个年纪的孩子,具体是什么情绪,他自个也说不清道不明。
月姐儿看见他,满面笑容喊了声哥哥。
于是他又把情绪压住了,全然剩下高兴。
叶澜瞧出他的情绪,逗他道,“这还有料子呢,给你也裁一件?”
“我才不要,”予哥儿匆匆收回视线,迈出腿就往外走,边走边嚷嚷着,“你们女儿家才喜欢这样的衣裳。”
月姐儿看着哥哥跑出去的背影,拉着衣服犹豫着要不要。
叶澜也想给予哥儿做一件的,只不过她这衣服花色确实不适合男娃儿,他自己愿不愿意穿另说,出去是要给村里其他同龄男孩子笑话的。穿秦铮的倒不是不行,只是秦铮的衣裳也没几件,料子糙不说,上山经常刮烂,修补的不像样。
这么一想,还是去裁衣店买布,给家里人一人制一身的划算。
叶澜叹了口气,把衣服收进篮子,挎了篮子就往邻家走去。
李寡妇昨个从镇上回来了,听村子里的妇人说,是因为她大媳妇嫌弃她照顾得不好,将人给轰回来的。她大儿子入赘说不上话,但毕竟是自己的老母,还是给提了些东西回来。
李家离秦家的距离不长,走几步路就到了。叶澜隔着篱笆朝里叫了声“李婶子”,里边很快应声,不一会儿就出来开栅栏。
“我听村里人说昨日看到您回来了,今个正好想用旧衣裳改了给月姐儿穿,我又不会缝,便来找婶子您帮忙了。”
裁个衣服的事儿,算不上什么大忙。李映香将人迎进了院儿里,这里光线亮。自个进屋寻了剪子出来就准备动手,“可量好尺寸了?”
叶澜比划给她看,下了剪子,衣裳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李寡妇同叶澜唠着家常,“过几日就要八月十五了,换身衣裳也是好的。诶对了,怎的不给予哥儿也做一件?”
简单听叶澜说了几句,李寡妇停下了剪子,“我家里倒是有几件衣裳,大儿二儿都在外边,穿是没可能再穿了的。我家大儿的身材同你家秦大差不多,都洗干净了,你们若是不嫌弃,拿去给阿大和予哥儿?”
这倒是解了燃眉之急,不过叶澜还是想着要去买布的事儿。
穿针引线,之后便可以开始缝。要叶澜自己来也不是不行,只是她不怎么会,针脚不紧实,缝的线也不直。
“针扎下去,这头的手压稳了,布料不会跑,缝的线就直了,来,你试试——这不就缝的好看了吗?”
叶澜找到一点窍门,立马就上手了,“赶明儿再来找您学个花样。”
说到花样,两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了另一人。
“这你恐怕得另寻高人了。”李寡妇笑得爽朗,“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就没几朵花缝的像样的。绣花式还得是你堂姐绣的好。”
叶盼娣的绣工,叶澜虽没亲眼见识过,但原主的记忆告诉她确实如此。便也没吝啬夸奖,直称道,“确实是好,在桃源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了,有的姑娘天生就生了一副巧手。”
两人边笑边做活,丝毫没注意到这些话给院外的人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