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有一位品味正常的人了。
顾迟迟贴心地留下王婆面前的鲫鱼豆腐汤，提着一桶菜，走远了。
桌上的人面色各异，似是不认同她的叛徒行径。
王婆悠闲地喝了一口鲜美的鱼汤，发自内心地赞叹:“真好喝。”
根本没吃饱的其他人：“……”
不断有目光从村长的脸上扫过。
他忍无可忍，起身就走。
顾迟迟拎着桶来到厨房后院。
大黄狗守在柴房门口，不让人进，一靠近就叫，凶得很。
不让她进，她偏要进。
不过对付狗还要时间，顾迟迟还要做饭，就留到了晚上。
黄狗见到陌生人，嘴一张就要叫。
顾迟迟眼疾手快地扔了三个鸡腿骨过去。
黄狗狗头一偏，稳稳接住。
将骨头吐进铁盆，黄狗目光流露出一丝不屑。
才这么点，就想买通它，想得真美。
“咚！”一大桶菜被放在了它的旁边。
黄狗一改之前凶恶的模样，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讨好巴结的样子令人不忍直视。
顾迟迟想着，如果这些不管用的话，她就把狗揍一顿。
没想到它还挺识相。
推开柴房的门，灰尘扑簌簌掉落。
顾迟迟捂住嘴口鼻，打了大个喷嚏。
进门右侧是堆积了整面墙的柴火。
柴房中央放着一根木桩，上面插着一把斧头。
左侧的桌子上是一只竹编的菜篮
看起来有点眼熟。
顾迟迟仔细回想，这篮子和在小院第四间房看到的差不多。
几乎一模一样。
厨房里也有装菜的竹篮，不过与这两只篮子相比，手工痕迹要更加地老练，竹条均匀。
不像之前的竹篮，手提位置靠下的地方，有一个竹节的凸起。
而这个篮子也是一样。
是一个人制作的吗？
顾迟迟有些怀疑，将篮子拿起，想仔细观察一下。
一张纸条出现在她眼前。
顾迟迟眼神一凝。
泛黄的纸条上用木炭画了两个标志，正是她之前发现过的。
顾迟迟动手欲将纸片拿起来。
手指堪堪碰到，它就像轻薄的蝉翼，碎成了无数片。
看来是带不走了。
这个标志出现在王婆家、木匠小屋、喜船，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顾迟迟有一种被标志包围了的错觉。
它太过抽象，顾迟迟想不出它有什么含义。
最大的可能就是两个人自己制定的暗语。
它出现地如此频繁，很难不和副本的主要NPC有关。
再联想一下她们互相寻找的举动。
顾迟迟猜测，这个标志是不是就是其中一人寻找的讯号。
可如果记号已经满天飞了，大Boss为何还要顾迟迟提醒才得知妹妹的位置？
莫不是有人做了手脚。
下次再见到Boss，不如直接问问。
顾迟迟摸着口袋里叠好的画，这样想着。
……
喜宴过后，将要举行结亲仪式。
此时已是深夜，整个村子的照明都换成了糊着红纸的灯笼。
顾迟迟姗姗来迟，混进玩家群里。
村长瞥了她一眼，已不想多说什么了。
河神的木牌被端放于祭台之上。
旁边燃着的红烛散发着微弱的光。
饭桌都已撤下，自祭台往下延伸出一条红色的地毯。
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被推了上来。
她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样子，脸庞瘦削，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
她就是“新娘”。
在众人围观的目光里。
一个中年男人推着她往前，而女孩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步一趔趄地走到了祭台旁。
道士拉起她的手，用小刀刺破了她的手指。
一滴血珠落在木牌上，从“河神”二字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女孩毫无波澜的眼神微动，顾迟迟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嘲讽。
“礼成！”道士高声呐喊，他的宣告飘散在风里。
村民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玩家们站在人前，被掌声环绕。
而那个中年男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他的目光不在女孩身上，而是紧盯着木牌。
顾迟迟默默看着这堪称荒谬的婚礼。
他们在庆祝什么呢？
肯定不会是一位“新娘”的幸福吧。
女孩被带了下去，如她被带来的那样。
村长走了过来：“明天早上我需要一个人给新娘化妆。”
说着，把目光投向了顾迟迟。
又我？
这属实是触及了顾迟迟的知识盲区。
几个人面面相觑。
顾迟迟回忆了一下，原主作为大学生，的确拥有化妆的经验。
她刚准备举手，另一个人先她一步。
是芷柔，她嗓音温柔：“我上班会经常化妆，让我来吧。”
顾迟迟：“其实我也……”
芷柔打断了顾迟迟：“让我去吧。”
她看见芷柔的目光看向那个女孩离去的方向，突然就明白了，不再阻止。
晚上，一行人走在回小院的路上。
顾迟迟想起了藏起来的浩然，犹豫了一下，选择告诉他们。
“我找到了浩然的尸体，要不明天……”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而身旁的几人却像没听见似的越走越快，直到变成背影，消失在她眼中。
顾迟迟追了几步路就停了下来，这一幕实在像鬼打墙。
果然，顾迟迟回头一看，鬼新娘就站在离她几米的地方。
她的手里还拎着同样装束的鬼。
顾迟迟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只鬼全身湿漉漉的冒着水。
看来是抓到她的妹妹了。
鬼新娘拖着妹妹的胳膊平移上前。
妹妹猛烈地挣扎着，顾迟迟这才看见她腰间捆得严严实实的麻绳，嘴里塞着的手帕。
确定了，是亲姐。
一回生，二回熟，顾迟迟现在对Boss的态度堪称亲切。
鬼新娘把妹妹压到她眼前。
盖头下鲜妍的嘴唇嗫嚅着吐出两个字：“大……猛。”
大猛？
顾迟迟迷茫了，和大猛有什么关系。
鬼新娘着急起来，嘴里的话破碎不成句。
她抬起妹妹的下巴，将其狰狞的脸暴露在顾迟迟面前。
妹妹的眼瞳已经变成了黑色，凌乱的发丝黏在她苍白的脸上。
“认……认不出”
“你是说，你的妹妹认不出你了？”
鬼新娘连连点头，头上的盖头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晃动。
看着明显失去神智的妹妹，顾迟迟灵光一闪。
“你是想让我帮你恢复妹妹的神智，就像大猛一样？”
不知道鬼新娘是从哪里得知大猛的变化和她有关。
姐姐的种种举动表明她并不是顾迟迟之前那样的“打工人”。
那么相应的，她找到的妹妹也不是。
顾迟迟相信，找了妹妹那么久的姐姐，不会认错。
改变NPC的和改变原住民的是同一种原因吗？
大猛从“扮演人”变成了真正的狂热的信徒。
而妹妹从渔家女孩成为潜在水底的玩家的收割者。
顾迟迟回忆之前咬一口妹妹之后她的反应。
假如这种变化的确和顾迟迟有关，影响他们的东西应该是一类的。
说不定她的技能真的有用。
顾迟迟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自从知道华黎的存在后，顾迟迟就一直有一个想法。
如果副本故事的主人公的灵魂一直存在，而不像华黎描述的那样消散的话，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到妹妹，顾迟迟忽然明白了。
会被鬼气吞噬，失去原本的人性。
“好，我会尽力。”
鬼新娘僵硬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转瞬即逝。
妹妹的全身都被捆得严严实实的，顾迟迟找不到地方下口。
思考一秒，顾迟迟撩开她垂在脖颈旁的马尾，微微靠近。
熟悉的清蒸鲈鱼的味道满溢口腔。
妹妹由剧烈的挣扎转为平静。
她乌黑的瞳孔起了一层雾，蓄积起一层水膜。
顾迟迟吸完了鬼气，肚子撑得有点不太舒服。
抬头一看，妹妹眼角含泪，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顾迟迟：“！”坏了，她把人家妹妹给咬哭了！
“姐……姐？”
沙哑的嗓音微弱如蚊蝇。
鬼新娘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手足无措地擦着妹妹的泪水，温柔地将其抱进怀里。
盖头底下流下一道血泪。
这边姐妹相认，感人至深。
一旁的顾迟迟捂住肚子，痛得直不起腰。
顾迟迟浑身冷汗直冒：“打扰一下，可以先把我送回去吗？”
鬼新娘见她这副难受的模样，也慌了神。
将顾迟迟送回小院屋内的床上，鬼新娘露面没几分钟，就消散在烟雾中。
留下泪水涟涟的妹妹和她大眼对小眼。
顾迟迟：“……我没事，去找你姐姐吧。”
妹妹擦擦眼泪：“姐姐说要照顾好你。”她最听姐姐的话了。
顾迟迟：“看看旁边这张床了吗，其他人马上就回来了，你会吓到他们的，而且他们更能照顾我。”
“好吧。”QAQ妹妹委委屈屈地化为一滩水消失了。
顾迟迟说完这一段话，也失了力气。
她的胃部剧烈地灼烧着，像是一团火烧向了四肢百骸。
皮肤晒伤般地发红，脸上是发烧般的红晕。
嗓子干渴，顾迟迟硬撑着一口气喝完了床边的茶水，仅仅缓解了几秒。
控制不住的鬼气从她身体里冒出，刺激她的每一个毛孔。
没有人告诉她吃鬼气会有这样的反应啊。
顾迟迟重重喘气，凝聚心神控制住乱窜的鬼气。
鬼气汇聚成一条黑色的河流，在她的身体里寻找出路。
顾迟迟咬牙忍受，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灼热的感觉陡然消失。
顾迟迟浑身肌肉一松，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