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惊鹊在试探,虽然有些意外,但她确实在感受到窒息的同时也隐隐捕捉到了一分纵容。
她当然心知肚明自己的很多举动和要求早就越过了界限,说破了天,顾峤是顾明曜的亲叔父,和她之间的联系仅限于此。
然而,她无论用名声“威胁”还是旁若无人地闯进他的房间,亦或是故意借他的身份威慑周晋安,他竟然都没有动怒,命人将她这个牵强附会的世侄女驱离。
他和顾明曜口中的叔父很不一样。
裴惊鹊忍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期冀他会不会又一次默许她的举动,好奇他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容忍自己。
是太子表兄还有可能东山再起?不,不对,顾峤身为首辅,连天子的决定都敢置喙,太子表兄和赵王之争波及不到他的身上。
难道他因为她和顾家的那场退婚闹剧心中有愧,今时今日是要弥补她?裴惊鹊想了想,又否认了,算起来,他仅仅只提过顾明曜一次,至于退婚一事更是一个字都没说到过。
排除了这两点原因,裴惊鹊再想不到别的理由了,很是迷惑。她越是百思不得其解,面对顾峤时越是放肆,因为她想要探到他的底线,更想要知道他为什么纵容自己。
此时裴惊鹊搂着他的手臂笑,媚眼如丝,心情也极好。
无论什么缘由,被人纵容着总是让人开心的。无论脸皮厚还是薄,得寸进尺总是一个人的本能。
“世叔,我不是故意的~”
顾峤垂下灰眸,俯视抱着自己手臂软声解释的女子,轻而易举看透了她笑容背后的狡黠与期待,淡淡道,“嗯,玩水的时候腿软,方才你翻看信笺之时却是行正坐直。”
“轰”一下,裴惊鹊的耳边炸开了一道雷,她自以为没被发现的偷看结果全被人收进了眼底。
也对,顾首辅坐的马车里面怎么可能只有一封信笺,或许一些朝政机密也在,能够留她一个人在里面,肯定是有人盯着!
意识到自己玩脱了,裴惊鹊悻悻地收回双手,站直了身体,垂下脑袋老实认错。
“信笺就放在那里,世叔,我以为您是放着让我看的,所以,所以就瞄了那么两眼。”勉强地解释一句,她又变得义愤填膺,将所有情绪都朝着信笺中的主人公而去,“世叔,这下您相信我说的话了吧。宁妃兄长派人到河东一定不怀好意,要么想杀我要么想对世叔您不利!”
“未经确定的事不要妄加揣摩,免得陷入歧途。”对她的指控,顾峤的反应平平,在他看来,宁妃的娘家父兄都不过是碌碌无为的庸才,与他们对上是完全不需要的。
浪费时间精力而已。
“羹汤既然已经做好,去用膳。”他瞥月光下的女子一眼,眉峰微动。
高兴或者愤怒,每个人都会有的情绪在她的脸上会格外的鲜明,他摩挲着指腹,忽然想真实地触摸那种生动。
一如他方才感受到的柔嫩肌肤,内含玲珑玉骨的脚踝。
裴惊鹊的下颌蓦然被两根长指捏住,她惊讶地瞪圆眼睛,正欲开口询问,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灰眸之中明白地显露出了严肃的厉色。
“朝堂文书不可随意翻看,记住了吗?”他的手指用的力道微重,裴惊鹊感觉下颌处隐隐作痛,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下次肯定不会了,世叔的话我一直记着呢。”她目光诚恳,作乱的心思在一个严厉的眼神之下很识时务地收了回去。
“嗯。”顾峤淡淡应一声,松开了扼住她下颌的手指,主动走在了前面。
裴惊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时不时仰头看一眼他宽厚的背影,心情同样很奇妙,她偷看了要紧的信笺,竟然在他那里只得到了一声警告呀……
两人走到已经摆好膳食的矮席前面,顾峤先行落座,裴惊鹊不等他开口挑了个离他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匡梁等顾峤身边的人看到这一幕眼皮都不停跳动,心道裴氏女还真是锲而不舍,一直黏着他们家五爷。
当然,最让他们不能理解的是,五爷对此没有表现出不悦。
“宋大娘做的鱼羹最是美味,世叔您快尝一尝啊。”裴惊鹊的态度很殷勤,不仅主动为顾峤盛了一碗鱼羹,还贴心地将各类小菜都挟过去。
二十多年来,能享受到她这般服侍的人只有已经去世多年的裴老国公一人。
顾峤没有拒绝她的讨好,但同样没有和她说一个字。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
然而,裴惊鹊哪里会管这个。
她的嗓音轻软,吐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就算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在乎,喋喋不休,比山林的鸟雀还要吵。
一会儿温柔小意地说她钟爱的膳食味道都好。
一会儿嘟囔抱怨朱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会儿高兴地提议明早走之前多收集些干净的山溪水,可以用来泡茶。
一直到矮席上的晚膳用的七七八八,顾峤都没有回应她一句,但仔细观察的人可以发现,在她说每一句话的时候,他的手指都会轻点一下桌面。
………
一顿在夜间山谷的晚膳是一次奇妙的体验。
裴惊鹊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华盖马车,刚进去又嫌弃地把鞋子甩开了。
她歪在温软的缛间翘起了脚,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溪水边他抓着自己的脚踝给她套鞋子的那一幕。
月光下,他微微俯身,她瞧不真切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以及沉静的唇角……他的唇也很薄,微微抿着更是锋利……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危险。
裴惊鹊的心头划过一丝异样,被碰触过的地方也在发烫。她心道总不能顾首辅看上她了吧。不不,这更是荒谬,她清楚地知道他看自己的目光清明平淡,从来没有过男女之间的欲色!
可是她这般否决的时候,同样有一个声音出现了,那个声音说,往往越是荒谬反而越可能是真的,否则有哪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会去低下身段,亲手为一个女子套上鞋子呢?
而且,聪明敏锐的她不是已经察觉了吗?不然,她为什么在被他亲眼目睹舔舐花液之时,下意识地会选择那样暧昧的方式,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在不受控制地让人误会……
裴惊鹊可以骄纵,可以愚蠢,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任何事,但她绝不可以蒙蔽自己。
想通这一点的瞬间,她决定要再大胆一些。
夜深人静,趁着众人和车马都在休息之时,一个身影悄悄地靠近。
负责守卫的邬庭眉目一寒,正要拔剑之时,散落着一头长发的女子露出了一张明媚的笑脸。
她神色自然,当着邬庭的面钻进了白日歇过的乌木马车。
手腕上母亲留给她的镯子不见了,裴惊鹊心中着急,可不得好好地找一找吗?
呀,找来找去,顾世叔歇着的地方最有可能!
说不定就藏在他的袖子里呢,她摸一摸又怎么了?这里光线暗暗的,若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顾世叔肯定能理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