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半?!
聂诚愕然的看着那个装着陆霄刚刚抽出来的腹水的容器。
这么算的话,那岂不是说这头母狼的肚子里,装了近4升左右的腹水?
四升,单听这个数字好像并不如何。
但是想想如果是四升那么大的一桶桶装水,装在肚子里。
还是那样瘦弱的一头狼……
聂诚打了个寒战。
难怪陆教授的表情那么严肃。
他简直不敢想那得有多痛苦,不敢想这头母狼之前遭了多少罪。
把手里刚刚抽出来的一管腹水再次注入旁边的容器,陆霄停了下来,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
见他停下来休息,边海宁和聂诚这才稍微走近了些。
被陆霄抽出去近半的腹水,雌狼的肚子看起来比之前稍小了一些,但比起正常的形态,仍旧十分鼓胀。
看着躺在诊疗床上的雌狼,边海宁有些担忧的开口:
“霄子,怎么说?”
“肚子里全都是腹水,压迫得内脏全部变形了,所以它东西也吃不下去,吃什么吐什么。”
陆霄叹了口气。
“陆教授,那待会儿要继续把它肚子里剩下的腹水也全都抽出来吗?这样它应该能轻松不少吧。”
聂诚向来最喜欢这些毛茸茸,看着病成这样的雌狼,难掩恻隐之心,赶忙开口追问。
“不能一次性全部抽干。”
陆霄摇了摇头:
“把腹水抽出来固然能缓解它现在的症状,但是它太虚弱了,一次抽掉几乎占它体重十分之一的腹水一定会引起器官功能失衡,反而是把它往死亡的方向推。
抽出这些已经很极限了,剩下的要看它的身体状况,等它醒了,尽可能让它恢复进食,身体状态稍好一些之后,再分次抽取。”
说完这些,陆霄看着诊台上消瘦的雌狼,沉默了良久才开口:
“……不过,别抱太大希望。”
说完,便转身走向了另一边的工作台。
边海宁和聂诚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沉重。
陆霄说话向来是很有分寸的。
之前小狐狸瘸了那么久,他都没有说‘这条腿可能没法恢复了’这样的话,而是尽全力的去争取努力。
但是现在,他居然直接说‘别抱太大希望’。
而另一边,盯着初步检查时给雌狼拍摄的片子的陆霄,也是眉头紧锁。
片子上显示,多处脏器旁边,都有边缘不规则的包块阴影。
按在工作台边缘的手指不自觉缩紧,骨节都已经微微泛白。
普通人或许不懂,但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
雌狼的状态不容乐观,陆霄必须一直在旁边看护,连吃饭都得端着在一旁盯着吃。
家里的其他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只能交给边海宁和聂诚了。
前天烤剩下的老面面包,抹点山茄子果酱,再配一缸水,陆霄坐在工作台旁边,一边嚼着嘴里干硬的面包,一边观察着雌狼。
刚到据点时,它的呼吸很弱,呼吸时胸腹的起伏小得几乎令人难以察觉。
陆霄拎了个小氧气瓶,给它扣上了个氧气面罩,这才有所改善。
它现在虚弱得很,倒也不怕它会挣脱开。
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面包,陆霄刚准备喝两口水润润嗓子,就看到躺在诊疗台上的雌狼脚爪微微动了一下。
醒了?
他赶紧把护具穿戴好,关紧了诊疗室的门。
雌狼这个状态,随时可能需要抢救,关在笼子里不方便施救,也不方便随时查看它的情况。
所以陆霄选择自已穿戴护具亲自看护。
脚爪反复抽动了几下之后,躺在诊疗床上的雌狼慢慢睁开了眼。
它的眸子是很漂亮的铜色,长时间的病痛折磨也并没有使这双眼变得浑浊,依旧清亮动人。
见它睁眼,陆霄心里多少有点紧张。
毕竟见识过它丈夫、那头白狼疯起来不要命的状态,现在哪怕是面对着虚弱至极的雌狼,陆霄心里也还是有点打鼓。
但它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类似于惊恐或是不安的情绪,只是躺在那里安静的看着他。
以至于陆霄都在想,它是不是病得太重,已经影响了认知功能,或者说已经出现了脑症状?
在这样平静的注视下,陆霄慢慢靠近它,然后伸出手,试着摸了摸它枯瘦的爪子。
碰触到雌狼爪子的一瞬间,陆霄感觉到一股情绪传递过来。
他微微一怔。
这种情绪传递的感觉,他其实不陌生。
获得的动物沟通技能毕竟是初级,除了豹妈、墨雪、小狐狸和雪盈这几个特别聪明,能够和他流畅交流的对象之外,其他小家伙们的“话语”并不清晰。
大多数时候,他还是靠这种情绪的传达,结合着它们模糊的表达去理解这些小家伙的意愿的。
在触碰这头雌狼之前,他也想过自已会感知到什么情绪。
无非是恐惧、慌乱、仇恨……之类的。
陆霄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耐心和这头雌狼解释自已没有恶意。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刹那触碰间,雌狼传递给它的情绪会那样的平静安宁。
夹杂在其中的,甚至还有几分安抚。
它在安慰他。
它居然安慰他。
【你很害怕?】
【不要怕,我没法对你做什么的】
【你好像也很难过。】
【不要难过。】
感受着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情绪,陆霄愕然看着躺在诊疗床上、艰难呼吸着却仍旧温和的看着他的雌狼,心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一直以来,他都是安抚方的那个角色。
安抚受伤的野生动物们,让它们放松、安静下来,接受各种治疗。
陆霄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被这样一头生命如风中残烛的狼安慰。
明明这头雌狼才是被困在陌生环境里应该害怕的那个,但是它却发现了他情绪里的恐慌,甚至还来安抚他。
陆霄并不是害怕它会伤害自已。
他怕的是自已即使尽全力也没法挽留这条生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死去。
人对于自已擅长的领域总是会格外有信心。
尤其是陆霄两世学习的都是同一个领域,加上有系统提升技能的帮助,难免会觉得,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自已都能应对自如。
但是在检查过这头雌狼的情况过后,他真的有点手足无措了。
即便没有进行切片化验,严重的腹水、边缘不规则的多处肿块、它异常消瘦的体格,这些症状也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恶性肿瘤。
而且已经是发展程度很高的恶性肿瘤。
这个发现对于陆霄而言,就像是手里握着一整个题库的答案,但是却要面对一个无解的问题。
难得有了良好的医疗条件,有丰富的医药储备,但是却要面对根本无从下手的病症。
有什么能比这种情况更让一个医生痛苦?
这种时候,谁的安慰都好。
边海宁,聂诚,或者是老师林鹤祥……
不管是谁,都能让陆霄稍微缓解一些这种痛苦。
但偏偏是这头雌狼。
这就像是病人对自已的主治医生笑着说,我知道自已治不好啦,您别放在心上。
没有什么比这更窝心的事了。
看着面前雌狼温和的眼神,陆霄只觉得自已的眼眶像是被烈火烧灼着一样,胸口也仿佛被塞了一大团棉花,梗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起身,默默的从一旁的保鲜柜里取出一碗稀稀的肉糜。
雌狼长时间腹水,现在的肠胃功能已经非常弱了。
这种额外添加了补剂的,加水稀释过的肉糜,才有可能被吸收。
它甚至没办法支起身子舔食盆里的食物,陆霄就用大勺子舀出来送到它的嘴边,等它一点一点的舔食。
它吃得很慢,陆霄也不催促它,就等它慢慢的吃。
明明只有不到五百毫升的肉糜,雌狼却吃了将近半个小时。
等它吃完之后,陆霄正准备去把盆子洗洗干净,它却伸出爪子,轻轻勾住了陆霄的白大褂,头颈也在努力动着,像是要干什么。
陆霄赶紧扶住它的脖颈,却不料那雌狼并不是要起身。
它有些费力的低下头,隔着手套舔了陆霄的手一下。
又一下。
感受着雌狼的舔舐,再想想那头几乎歇斯底里的白狼,陆霄闭上了眼睛。
苍天何薄。
……
大概是因为抽出一部分的腹水,雌狼这次并没有把吃进去的肉糜吐出来,精神也好了一点点。
算是好现象。
光靠孱弱的肠胃已经不足以吸收足够维持生命的营养,陆霄配了营养液,用静脉滴注的方法给它‘续命’。
一人一狼就这样在诊疗室中四目相对。
天很快黑了下来。
月亮升起来没多久,据点外就传来了仓皇凄厉的狼嚎声。
陆霄想也知道是那头已经脱困了的,追到这里的白狼。
原本安静的躺在诊疗床上的雌狼听到叫声,微微挣扎了起来。
“你别动,在这等一会。”
陆霄顿了顿:
“我待会儿再带你出去见它。”
挣扎着的雌狼顿时安静了下来。
……
晚点还有!(指十二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