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确实有安排。
三个未成年人,在诸伏高明这个唯一在读大学生的带领下,去往户隐神社参拜。
幸好有里的生物钟非常准时了,不过喝了点小酒果然睡眠质量好了很多——昨天她是怎么回来的来着?
想不出来她也没再细纠。
长野站东口出来,面对左上方向就是去往“户隐神社”的巴士站。
虽然很有名气,但在冬季这不算是一个热门的地点——
雪天路滑,考虑到这一天,有里即使穿了明亮的粉色和服,脚下也是选择了运动鞋做搭配。
一个小时一班车的情况,竟然让他们到站的时候刚好乘上车——昨天确认安排之后诸伏高明立刻就定了这个集合时间,原来那时就计算好了吗?
下车后,诸伏高明从背包里拿出四副冰爪,“虽然不至于结冰,但常有游客在这里摔倒,还是穿上吧。”
他们三个当然没有异议,真是太妥帖了。
山上的温度比起市区还是低了不少,有里在身下套了打底裤,虽然很薄但贴身总归还是温暖了一些,上衣的披肩起到了一点挡风的作用。
好在她准备了暖宝宝!
众人一直认为“难得来一次”,还是尽可能都走一遍。
于是选择了从宝光社开始,顺序依次是宝光社﹣火之御子社﹣中社﹣奥社﹣九头龙社,最后回到中社搭乘巴士。
“那个……高明哥?”有里试探着开口。
两人一排的局面,现在是她和诸伏高明走在前方,这样一来不说话会很尴尬啊。
“没关系,这样称呼就好。”诸伏高明察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谨慎。
有里松了一口气,毕竟算上昨天,也是第三次见面,害怕这样的称呼会让对方不自在。
事实证明,诸伏高明并不像她之前想的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在与人相处时的分寸拿捏的刚好。
虽然不是萩原研二那种能飞速“撞”入你的交际圈的那种……
“听说高明哥在东都大学政法系就读,今年毕业了也打算留在东京吗?”偶尔和师母闲聊的时候,对方不可避免会提到自家儿子的发展问题。
诸伏高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我打算尝试进入警察体系。”
这个答案……是这里所有有头脑的正派都要当警察吗……
不对,苏格兰候选人又加一!
“那也很厉害呢,”有里想了想自己了解到的晋升规则,“感觉高明哥能成为职业组的核心成员呢。”
诸伏高明笑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也了解过这方面。”
这是陈述句。
“只是大体了解过,”有里没想隐瞒,也没觉得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开诚心,布公道。
诸伏高明停顿了一下,“我没有打算走职业组的路线。”
这确实是令人意外了。
以诸伏高明的出身和才能,完全可以通过日本国家公务员I类考试,成为升职速度最快、录取严格的“职业组”。
同时因为他有着东大政法系第一名的好成绩,那么成为职业组-金表组-嫡系,也就是约束严格、论资排辈的日本警察体系的最核心成员,就变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过诸伏高明既然这样说……应该是有了明确的安排。
有里懂得分寸。
“祝你如意。”她说。
诸伏高明抬眼,他总是从父母和景光口中听到这个女生的名字,那次见面也算得上是事发突然,后来总是听母亲说她又从东京寄来了什么东西——没人想要她回报,但对方总是在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感激。大概只是在心中留下了【这是个勇敢善良的姑娘】的印象。
今日受父母所托,作为几个小朋友的“监护人”来到户隐神社,才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
比他预想的还聪明,在处事上。
“你呢?”诸伏高明本无意打探对方的事情,不过眼下倒是来了兴趣。
“我打算申请今年东大的特招,”有里这会乖巧得像是一个向老师报告的学生,“顺利的话以后就是高明哥的校友了。”
“那也很好,”诸伏高明诧异了一下,很快又点头,“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可以来找我。”
这个承诺和诸伏夫妇委托对方照顾的份量是不一样的。
有里连忙道谢。
全程7.6km左右,只有最高处的奥社是爬升明显的,其他均是友好步道。
从火之子御社到中社走的比较像是盘山路,会路过居民住的房子也有墓地,不全在山林里。
最著名的400年历史的雪松路段就是中社到奥社的随神门后,仿佛步入神界。
虽然是冬日,但这个时间点依然不妨碍阳光洒下来的庄严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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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果然有道理。
在诸伏高明准备的工具下,虽然没有人摔倒,但依然行动不算迅速。
半路上又开始下雪,厚度已经将近没过有里的小腿肚了。
商议过后大家一致觉得不要冒险返程。
“中社那边我记得有温泉旅社,”诸伏高明摸着下巴,“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我担心巴士已经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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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馆外表看起来有些破旧,但室内倒是装潢得很温馨。
充足的暖风让有里冻僵的手指终于可以弯曲——就应该裹上几层棉衣棉服来的。
“几位真是好运,这里刚好剩下最后一间房了。”房东山中大横查看了自己的登记表,让服务生在旅店外挂上了【客满】的牌子。
显然因为今天的大雪,来到户隐神社这边的很多旅客选择在这边住宿一晚,明天离开。
不过这位老板,还真是不给他们离开的机会……
“还有一位女士是吗,”他这才看向有里,“我记得刚刚还有一位女士入住了双人间,你介意吗?”
好像没给她介意的机会?
不过算了,有里摇摇头,“麻烦了。”
于是房东心情很好地指挥服务生去和那位女士沟通。
显然大部分客人都对今晚的出行条件有所了解,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请求。
服务生古贺蕾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生,讲起话来也很亲切,“听房东说这个房子已经一百多年了,不过每四年都会进行大修大补来修复,所以别看外表一般,其实保养的很好呢。”
怪不得,里面设备看起来并不陈旧。
“您身上的衣服应该被雪水打湿了吧,”显然这是位足够细心的人,“先去浴室清理一下,里面有干净的浴衣,稍后我将您的衣服拿去烘干吧。”
“太谢谢了,”有里觉得这家店如果开在东京一定会是四季都爆满的状态。
“对了,虽然是二人间,不过我们会在二位客人的床铺中间放上了竹帘,二位基本的隐私还是能够保障的,那么有需要随时叫我哦。”古贺蕾将有里引到浴室外面。
等待有里清理完穿上温暖的浴衣,才感觉活了过来,古贺蕾已经在浴室门口等她了,“衣服请给我吧,房间是这边左手第四间,您的朋友刚刚点了四人份料理,已经送到他们房间了,是右手第四间。”
应该是考虑到她自己和陌生人住不自在才会有这样的安排吧,有里点头,“麻烦了。”
她走到古贺蕾说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方便进来吗?”
开门的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在开门的一刹那就变得及其不耐烦,“我不是说了让你没事别烦我吗!”
这人嗓门忒大,有里与其说是被吓到,不如说是被震到。
等到男人看清了面前陌生的面孔,也才有点收敛自己情绪的意思:“你是谁?”
虽然莫名其妙被吼了不太舒服,但总归是自己先打扰了对方,“不好意思,我走错了房间。”
被走廊里的小插曲惊扰的隔壁三人也自然探出了头。
“怎么回事?”作为今日大家长的诸伏高明站了出来,以略带防备的姿态挡在了有里面前。
古贺蕾刚刚往洗衣房的方向走到一半,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连忙跑过来道歉:
“对不起,今天客人太多,我记错了房间号,这才让外守小姐走错了位置。”
“天方先生,实在是抱歉打扰了。”
她双手合十,十分诚恳的样子。
天方境只是冷哼了一声,关上了门。
古贺蕾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又对有里深深鞠了一躬,“真的十分抱歉。”
“没事的,毕竟这几间房挨得这么近,记混了也很正常。”
“不过你们遇到这样的客人也会很苦恼吧。”
古贺蕾无奈地笑了一下,“没办法,毕竟这种人也是少数,说起来这位天方境先生和对面的千岛慧女士是一起来的,本身提前预订了房子,两人都住在一间,后来估计是发生了争执才成了这样,心情不好也可以理解吧。”
“瞧我说到哪里去了,各位快进去用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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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里第一次和诸伏高明一起用餐。
她不确定【食不言寝不语】这样的规则是不是对方会格外重视。
所以一直保持着沉默。
还是诸伏景光先开了口,才打破了僵局——有里发现那位降谷零同学,好像也乖巧了许多?
“刚刚是听到屋外的争执高明哥才出来的吗?”确实动静不小,但实际上只是想找个话题。
“不是,”诸伏高明喝了一口水,“因为这里的房间,在室内灯光明亮的情况下可以看见外面的人影,不过隔音很好。”
哦……
和高明哥聊天是件压力很大的事情——有里常常担心自己的文学素养会显得格外突兀。
好在暂时没遇到这种情况。
餐食看来是没得选,都是统一的套餐制。
不算好吃也不算难吃,高强度运动了一天她反而没有几个男生有胃口。
这种时候只想喝点水早点休息。
于是有里直接放弃了主食的摄入拜托他们帮忙解决,好在小菜和水果足够清淡还能接受。
唯一感兴趣的餐前甜酒被唯一的成年人干脆利落地收走,有里和降谷零彼此对视一眼叹气,倒是诸伏景光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诸伏高明瞥见了他们的动作忍住笑意。
很难得见到弟弟这个样子,或许是因为有同龄人在,更活跃了一些。
这样也很好。
晚饭结束后,有里在这边三位男士的注视下敲了敲对面第四间房间的门,幸好这次服务员没有给错房间。
隔音效果很好,有里也没有想过什么回应,只是先拉开了一条缝隙,里面才传来一道声音,“请进。”
她转身冲那边点头,这边三人才放心。
屋内的装横大体一样,隔着帘子那边的灯光隐隐绰绰,有里打消了打开大灯的念头,一个晚上而已,都体量点彼此吧。
可能是作为拿走台灯的回报,暖桌放在了她这边——不管怎么说,她对这位千岛慧小姐印象很好。
有里干脆借着那边不算明亮的灯光换了入寝的衣服,床铺已经铺好了。
有里猜测这位千岛慧小姐喜静,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概念,也没有再主动开口闲聊的意思就钻进了被窝。
睡前复盘已经成为有里的习惯了,她迷迷糊糊地开始回忆今天的事情。
诸伏高明想要成为警察,但选择了升职最困难的途径,成为“非职业组”。
从前途上来说,二者没有任何可以相比的地方。
单从个人价值创造来说,有里认为以高明哥的智商在哪里都能做的很好,甚至于如果对方真的有远大的目标,职业组可以为他带来的优势更是远远不能比的。
硬是说想要从基层一步步升上来证明自己,好像也不是他的作风。
一定,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才对。
隐约间,有里感觉那边的灯光也灭掉了,黑暗但温暖的环境,终究是最容易滋生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