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禅院直毘人都稍稍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毕竟以他对直哉的了解,自己儿子是决然不会说出这维护意味甚浓的话来。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不仅没能探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反而面子被自家最有天赋的小辈活活撕下来往地上踩,禅院家的老头们那张张老脸青了又绿,绿了又青。
偏偏他们还不能对他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以为他们会相信家主说的禁足三日的惩罚吗?哪一次这小子没有逃掉!
不过是把他们掉地上的面子勉强捡起来,拍拍灰尘做做样子而已。
但是,太反常了!
禅院直哉什么时候是会维护女人的性格?
喜欢?
哈!别搞笑了!和掌握强大的力量相比,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是感觉自己的所属物被人觊觎了吧!
嗤——乳臭未干的小子!
以己推人,没人觉得禅院直哉发怒是为了维护玄上音奈,而是都当作那种,对于自己的领地被人侵犯而产生的怒意。
高高在上的禅院家术师们,颠倒了其中的从属关系,因此狠狠摔了个大跟头。
想找死的人是如何也拦不住的。
禅院直哉根本不在意这些人——这些贪婪地觊觎不该觊觎的人,妄图掌控他们根本无法掌控的力量,早被权利腐蚀得彻底的,利欲熏心的家伙,会落得怎样一个下场。
那个女人简直强得根本不像个女人。
当然这种话禅院直哉只敢在心里想想,哪怕背着她,他也是决计不敢说出来的。
是在特级咒灵领域里,不借助那个诅咒她的咒灵,单凭自己就能够将咒灵戏耍玩弄的人。
可以说,在这一方面,禅院直哉甚至要比在过去与玄上音奈朝夕相处的夏油杰还要看得清楚。
一个人,可能会防备着自己的朋友、爱人甚至家人,但是绝对不会去防备自己的豢养的宠物。
对于玄上音奈来说,亦是如此。
而对于出生在禅院家,这个男尊女卑,拥有极度优胜略汰环境,禅院直哉将强大的力量捧至无可比拟极高尊崇的位置上,且从骨子里看不起女人。
女人象征着弱小,是随意一击就可湮灭的存在。
他如此坚信着。
哪怕是被种下了种子,也无法将这种观念从脑海中抹去。
不可违逆的强大力量与浸透骨子里的观念产生极其猛烈的碰撞,可到底是这股外来的力量技高一筹。
所以,对于禅院直哉来说,玄上音奈是绝对特殊的存在。
而且,没有什么比亲眼所见更加令人震撼了。
禅院直哉站在特级咒灵的领域当中,只是那股无差别的压迫感就让人难以控制地战栗着,他紧咬牙关,眼神中透露着愤恨,不肯让自己暴露出一丝一毫的丑态,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骄傲。
特级中的特级。
不是挽尊也不是想要狡辩什么。特级之中也存在差距,甚至有的差距是天与地之间的距离。
有些人或者有些咒灵不是只有特级的力量,而是最高的级别只有特级,仅此而已。
禅院直哉如此清楚地意识到,他甚至难以控制地想,难道今天他就要命丧此地吗……哈!是在跟他开玩笑吧!
只是和她一起出来逛街而已。
话语几乎是从齿缝中透出来。
“我拖住它,你快走!”
在那股极其强烈的,始终悬在头顶,仿佛下一秒就要踏入死亡的威胁压迫之下,禅院直哉恍惚地想到。
他什么时候……会这样舍己为人了?
她有这么重要吗?
念头一闪而过,但却头疼欲裂,排山倒海般找不到源头的痛苦朝他涌来,不容多想。
现实也不容许他分神。
只是下一秒,他二十几年来,从外界接受的信息,形成的认知一夕之间,被轻而易举地粉碎,彻彻底底地成为了随风飘扬的粉末。
那个他眼中随时可能带来死亡的,无力反抗难以逃离的存在,只是她手中随意揉捏的玩具而已。
而已。
说是揉捏也不够准确,因为她根本不愿意触碰其一丝一毫,十分嫌恶的样子,甚至连寄生在身上的诅咒都不愿意被其沾染上一分。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强大无比的咒力不停地洞穿咒灵的身躯,修复、洞穿,修复、洞穿,修复、洞穿……
好像在比拼谁的咒力更充足一样。
期间咒灵根本无法接近她一分一寸。
格外顽强的咒灵好像成了兴致被打搅的她一个十分良好的出气筒,每一击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致命处。
禅院直哉怔愣地想到,是因为没有下杀手所以这个咒灵在她面前才格外的顽强吧。
他居然在一个,在她面前如此弱小的咒灵身上感受到了威胁感。
哈!
多么可笑?
多么可笑!
禅院直哉难以接受,甚至由此产生了一股‘恨意’——在她眼里,刚刚叫嚣着让她先逃走的他,是不是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可是与这股‘恨意’截然相反的,是他不断加速跃动的心脏。
砰——砰砰——砰砰砰——
一声比一声鼓噪,一声比一声强烈,好似疯狂击打的鼓点,带着摆脱胸腔束缚的凶猛。
禅院直哉额头上,因先前咒灵的震慑而渗出来的冷汗即将滑落到眼皮之上,眼睛却眨也不眨,紧紧地盯着那道身影,里面充满了连他自身都察觉不到的狂热。
再次眨了眨那双暗绿色的眼睛,好似一匹深夜潜藏在丛林中,年轻力壮身姿健硕且蠢蠢欲动的野狼。
禅院直哉直勾勾地盯着手上画着祥云的小布袋子。
那是一次和她一起前往某个神社时,她随手买下的御守。当时店主说的什么来着?好像把他们当作一对游玩的情侣推荐给他们的。
可当时那个人被远方巡游热闹的人群吸引了注意力,根本就没有在意吧,随手就买下递了过来。
可当时的他没有提醒她,反而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我是真的很喜欢她。”
禅院直哉肯定道,语气里却带着骄傲自满,好像能够被他喜欢是什么天大的恩赐。
而玄上音奈对禅院直哉的心理路程一无所知。
她也不必知道。
谁会在意一只已经被驯化了的宠物呢?
或许有,可那人绝不会是她。
值得一提的是,玄上音奈并不是一个充满掌控欲的人。好比如,她能够完全抹消禅院直哉的意识,让他成为一个不能思考,只能听令于她的,真正的傀儡,甚至能够模仿其原来的性格行为,不被他人察觉。
但她却并没有那么做。
在下手的那一瞬间,她想,太过无趣了。
她想到了另外一个好主意。
像是驯化野狼一样,首先用它绝对无法反抗的绳索牢牢套住他的脖子,在此期间他恐怖的充满威胁的低吼,亦或呲着尖利的能够洞穿人脖颈的牙齿,都无法真正地伤害到你。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渐渐习惯你的存在,不再露出充满攻击性的一面,甚至因为在这强制性的,只能看见你的世界里,越发地依赖你。
你解开了真正存在的绳索,却又给他系上了虚无的,却又更加具有束缚力的绳索。
玄上音奈早就一步步松开禁制,像是进行什么有趣的实验一样,观察着禅院直哉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她得让他意识到,他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存在啊。
是出于这样的心思做的决定啊。
玄上音奈充满恶趣味地等待着。
是会充满恐惧地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
玄上音奈猜想着。
甚至有些无奈地想,毕竟直哉就是这么个不会看形势的,傲慢的蠢货啊。
又或者真正被她驯化了呢?
玄上音奈转念又想。
但善于玩弄人心操纵人心的她此时却更倾向起第一种。
她迫切地等待着,充满期望,期待着会在禅院直哉身上出现的,有趣的、崭新的变化。
可是很显然,实验的结果让她十分的失望。
她不再操控禅院直哉身上的种子,看到他,脑子里出现的想法是,实验的失败品。
她不再装成什么天真的,沉溺在所谓‘爱情’的小女孩。她无所顾忌肆无忌惮地展露出真实的那一面。
禅院直哉发现先前虐杀特级咒灵只是小场面。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禅院直哉的恶意,藏在美丽皮囊下暴躁恶劣的坏脾气全部对准了他,肆意倾吐。
不仅如此,她甚至故意让禅院直哉发现,她拥有能够操纵更改他人思想的能力。
一开始,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有人拥有这样的能力?
再然后,是害怕。
害怕什么呢?
出生在禅院家的禅院直哉十分清楚咒术界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他只是不在乎。
既得利益者难道会去在意被剥削者的苦痛吗?刀不落在自己身上当然不会感到疼。
可是这次他却真正地感受到了害怕。毫无疑问,全无背景可言的玄上音奈一旦被发现——死刑。
绝对的,她会面对来自整个咒术界的清剿,没有人会允许这把利剑悬在自己头上。
可以说,只有已经完全被驯化,思想观念严重扭曲了的禅院直哉才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害怕玄上音奈这把随时可取人性命的利剑被折断。
没想到禅院直哉的思想还能够再进一步地被扭曲呢:)
而再怎么对禅院直哉发脾气的玄上音奈也发现了,这个嘴巴同样不饶人的家伙,行动上截然相反,越来越有往牛皮糖方向发展的地步。
可她现在已经厌烦了。
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探索’到所谓的情感就已经足够了。
等待的过程中,她只想找有趣的新玩具,更加好玩的乐子。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也有一个词,叫作故态复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