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烟起身从帘子里走了出来。
陆瑾看过去,发现女子身量中等,乌黑的长发盘成了堕马髻,一根玉簪横卧其上。螓首蛾眉、一双美眸如烟雨中的云梦,带着淡淡的疏离与忧愁。一方白色丝巾遮在脸上更显神秘。
女子上穿一件粉红色花纹宽袖对襟衫,下着白色云纹襦裙,腰间束着粉色的带子,清幽而不寡淡。
陆瑾眼睛微亮,看来花魁是有些不同。虽是风尘之地,却是一种失意大家闺秀的气质。江云烟,人名如一。
“繁花姐姐,公子是来消遣的。何必扰了公子雅兴。”江云烟也有些无语,就这位公子姓甚名谁,来自哪里?一概不知。这位姐姐就敢什么都说,你不上当谁上当?
“云烟,这不就是和公子随便聊聊么。”繁花拉着江云烟道。
江云烟要不是看这位姐姐对自己颇为照顾,早就甩袖子走人了。哪里如你这般伤了一次还不长教训的?
陆瑾尴尬的挠了挠眉头,又喝了一口茶。一个极信任,一个极不信任,你们就当着我的面互相拉扯,不考虑下我的感受吗?
“姐姐,何必为难云烟姑娘。萍水相逢,各随自便。”
现在的陆瑾,因为有沈言溪这位天下绝色的夫人,对美色的免疫力相当高了。遇见长的好看的,也顶多就是一个亮眼,仅此而已。
再说本就是来随便体验的,又不是妇女主任下街道关心群众,爱说不说。
“南烟谢公子理解。”江云烟微曲双膝道。
“嗯。”
嗯?江云烟愣住了,你不该表现的热情一点问问吗?或者邀请坐下来也行啊?手指头都快弹麻了!
倒不是江云烟矫情,好歹自己现在是正当红的花魁,哪个来的男子不是几近逞能,像陆瑾这么无视她的还是第一次见。
“云烟姑娘弹的曲子挺不错的,还会别的么?”
“……”江云烟面罩下银牙暗咬,这是哪里来的活神仙?不该怜香惜玉的让歇歇么?
“公子想听什么?”江云烟冷静了一下问道。搞的你很懂似的,看你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既然你们会陆瑾的曲子,弹一首化蝶如何?”
“……”江云烟郁闷了,说点什么不好。
“公子也知道化蝶?”繁花问道。
“嗯,听说过。”
“看来公子也是多情的人,那化蝶奴家倒是听闻过,可知春院却没法给公子弹奏这曲子。”
“这是为何?”空山鸟语几首曲子都随便弹了,化蝶怎么反而不会了呢?
“公子不知,那化蝶是陆南卿和二小姐的定情曲子,是陆南卿专门给二小姐写的。外人是没法弹的。”
“云烟姑娘亲自去求了管事几次,都被拒之门外。别说不会,就是会弹,没有沈二小姐的同意,我们也不敢弹。”繁花委屈道。
陆瑾倒是开心了起来,眼前又浮现出自家夫人的绝美容颜来。情深不错付,没有比这更值得开心的事。
“行吧,那云烟姑娘随便弹几首吧。”
江云烟:(⊙??⊙)
“公子,要不听盼儿给你弹个曲子?”繁花笑道。她自然知道江云烟已经弹了好几首,曲子不是这么弹的。也不知道这位公子是不是故意的。
陆瑾还真不是故意的,他一直都当背景音乐来听的,也没想到人家已经弹麻了。
“都好,姐姐安排就是。”
“哎,好好。盼儿去给公子弹几首。”繁花忙对盼儿交代道。
江云烟站在边上有些尴尬,现在怎么办?往日这位花魁娘子就在那帘幕后面,客人来也是谈些天下见闻,或者琴棋书画什么的。今天是为了阻拦繁花才走了出来。而且往日也没有像这位公子专门跑到青楼里面聊家常的啊。
“云烟姑娘愿意的话,也坐下吧,大家随便说说话。”
“云烟快来坐下,公子是很好的人。”繁花拉着江云烟就坐到了陆瑾对面。花魁自然是不能跟客人贴的那么近的。
“公子不喝点酒么,这澜江春在外面可是不好买到。”
“我喝点茶就好。”陆瑾本身就没那么大的酒瘾。
繁花也没说什么,几个人就随意的聊着天,偶尔也玩点小游戏。在陆瑾这个后世人看来没啥意思。江云烟一直话很少,陆瑾也不在意。
“公子是哪里人?”
陆瑾抬头看向江云烟,这半天了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就在江临本地。”陆瑾也没说谎,要是其他地方随意编个谎话应付过去就好了,但这是沈家的产业。
“看公子一表人才,怕也不是小门小户吧?”繁花接着问道。
“我就是你们说的陆瑾陆南卿。”陆瑾直接报了名号,不就是想方设法打探自己是什么人么。
“呵呵,公子开玩笑了。”繁花笑道。
“那姐姐去问问门外的小厮和护卫不就知道了吗?”陆瑾淡淡的道。
“你真是姑爷?”旁边的九娘率先惊叫道。她还真不信谁有胆子冒充沈家姑爷来这知春院。
“如假包换。”
“姑爷那那……你来这里……”繁花吃惊道。沈家姑爷到自家青楼里来消遣了,可了不得了,二小姐知道吗?
“一直没见过青楼什么样,所以来看看。”
“……”这一句话直接把几人给说迷糊了,真是够坦诚的。难怪自来以后就很规矩,有二小姐那样的夫人,自己这些人哪里入得了姑爷的眼。
“姑爷,那你能不能给奴家写首诗词或者曲子啊?”本来弹琴的盼儿也顾不上什么琴了,早就围了过来。
包括跳舞的女子,十多个人瞬间就把陆瑾围了个通透,你一声他一声的,搞得陆瑾头大如牛。
“你们这些小蹄子疯了不成,赶紧散开散开,别把姑爷挤坏了。”繁花怒道。还有没有点规矩啊?
“想要诗词也简单,把你们每人最拿手绝活表演给我看看,满意了少不了诗词。”
这一下子更热闹了,这间本来被陆瑾这个寡淡的客人搞的气氛有些尴尬的楼阁终于恢复了活力。陆瑾也才算真正享受了起来,挨个的欣赏着姑娘们或舞或曲。
对于表演的好的,陆瑾也没有吝啬,随手就写了几首诗词,最好的奖了一首琴曲,也算是皆大欢喜。
“不知姑爷驾临,奴婢俞青梅有失远迎。”
陆瑾抬头一看,是一个三十多的妇人,长的比繁花还要精干历练,后面还跟着几个侍女。
“姑爷,这位就是知春院的管事青梅姐姐。”
“原来是俞都知,过来给你们添麻烦了。”关系都摆明了,陆瑾自然也不能再瞎叫姐姐了。
“姑爷说的哪里话,院里的姑娘哪个不是把姑爷当做梦中的情郎。从没有想过姑爷能来这里,姑娘们不懂规矩,姑爷千万莫怪。”俞青梅客气的说着话,就直接亲自伺候起陆瑾来。
“你这话可别让你们二小姐知道,要不然你可是好过不了。”陆瑾笑道。
“哪能呢,就是奴婢想见二小姐也是不易。”俞青梅也笑着回应道,没想到姑爷这么好相处。
随着俞青梅的到来,刚才热闹的场景逐渐冷清了下来,舞女们也都被遣散了。
而陆瑾身边多了几位颜值极高的女子,陆瑾也随着俞青梅的介绍挨个儿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对面的江云烟也卸下了面巾,露出了精致的五官。与此前的寡淡和疏离不同,现在的江云烟多了一丝婉约。
江云烟重新坐在了琴后。音乐又起,新进来的舞女开始缓缓起舞,中间更有一女子鹤立鸡群,妍姿艳质。
陆瑾终于找到了点感觉,这应该就是知春院的底牌了吧?不过也是心有感慨,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很多服务花钱都买不到。而现在仅仅是一个沈家姑爷的身份,一切自然是最好的。
“姑爷,中间的姑娘是聂无辞,是咱们院里的头牌,与眼下正在弹琴的江云烟琴舞双绝。”
俞青梅这么安排,当然不光是因为陆瑾沈家姑爷的身份,陆瑾要是平常赘婿,哪里能有这待遇。相比较外面三三两两的传言,俞青梅更清楚这位姑爷在沈家的地位和其本身的才华。
“俞都知有心了。”
陆瑾也就一边说话,一边欣赏起了舞蹈。与刚才看的不同,这次很明显高了几个档次,无论是舞蹈本身的编排风格还是舞女都是如此。
陆瑾看了一眼繁花,繁花也颇感难为情。她又不是俞青梅,哪里能调动得了这么好的资源。能叫江云烟过来,也是平时私交不错和这个时间段的份上。
“俞都知,你们这里有没有演戏的那种表演,就是这里的姑娘打扮成话本里的某一个人,演话本里的故事……”
“姑爷是说梁祝那样?”俞都知一点就透。
“差不多,但这个你可不能演。”陆瑾笑道。
俞都知也是无奈,自家二小姐还真是好命,姑爷时时刻刻惦记着。
“姑爷说的那种院里是没有的,咱们这里就是讲一个雅字,那般闹腾的戏在勾栏瓦舍才有……”
随着俞青梅的讲述,陆瑾才了解了个大概。戏剧类型是存在的,但差不多跟后世的二人转一样,主要看个乐子。而知春院作为江临首屈一指的青楼,那样的市井表演自然是上不了台面。
“那俞都知可曾想过其实这样的戏剧也是可以登大雅之堂的?”陆瑾问道。
陆瑾之所以自报家门,除了这是沈家产业之外,就是他心里有很多的想法,他也愿意尽可能的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东西。
俞青梅激动了,这位姑爷可真正是文曲星,随便一首曲子一首诗词都是风月场上的绝唱,要真再提点一下,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惊喜。
“还请姑爷指教!”
“指教谈不上,咱们就随便聊聊,俞都知也看看行不行。”
“刚才听俞都知的意思,那样的戏份太过闹腾和简陋。其实一样事务或者表演不能一概而论。就比如咱们知春院的姑娘,是别处的可比吗?难道我知春院的姑娘长了兔子耳朵,狐仙的尾巴?”
“噗!”陆瑾这话把边上几位佳人逗的花枝摇曳,也想不到这姑爷怎么往那处想的。
“盖因我知春院的姑娘不光长相极佳,更重要的是她们的本身的才情是其他地方的女子无法比拟的。知春院也不是勾栏瓦舍可比的。”
这话一出,边上的姑娘们就感动了。姑爷这样的身份犯不上故意说好听的。就算姑爷现在要她们陪着过夜,他们也没有选择,清倌人又如何。但现在姑爷却是赞赏他们的才情。
“戏剧也是一样,当我们以更精巧的服饰、更逼真的道具场景、更认真投入的演出、更动人的唱腔,在这知春园演出一场大戏又如何?”
“而这样的戏剧我们放置在一个大的地方演出,供几百上千人观赏,按座收取费用又如何?”
陆瑾的话像一颗石子丢进了平静的水面,在俞青梅的脑海里荡起层层涟漪。但因为见识阅历确实不如陆瑾这个后世人开阔。所以仍然难以想象。
“奴婢愚钝,请姑爷指教。”
“……”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的清的,而且自己也不能天天往青楼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