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和园。
和园位于沈园的正前方,是沈园中面积适中却最为中正大方的园林。除却连绵不绝的亭阁廊檐、假山怪石,和园的核心是位于居中位置的“瑶池兰台”。
瑶池是和园中占地最大的人工水池,水面上荷花盛开,清香满园。
瑶池中央则是兰台,整个兰台由一个位于中央的巨大主亭台和环绕在四周位置略低的次级亭台组成,次级亭台外侧又有略高于水面的宽大浮台。
有栈桥从浮台四方伸展,连接着春夏秋冬四季亭阁。四亭又有浮桥通向其他景致。
水面亭阁,假山花园将和园分割成了大小不等的若干空间,同时又浑然一体。是沈家举办大型聚会的主要场地。
和园并无人居住,是属于沈家的公共花园。整个沈府的嫡系都住在梅园。只有沈言溪自己住着单独的一个园子,受宠程度属实离谱。
今日的和园热闹非凡,因为沈府的中秋宴要在这里举办。自从沈家老爷子仙逝以来,沈府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从早间开始,沈家下人们就忙碌了起来。整个和园已经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彩灯,包括栈桥和亭台无一遗漏,几乎是进入到了一个灯的世界。
而沈府的下人们已经开始逐个点燃并复位,时间是早了些,但现在要不点,估计中秋宴举办完了灯还没点完。
和园各处的亭阁都摆着软座案几,案几上面则置有香炉,轻烟渺渺,蚊虫不近。更有瓜果点心无数,随意取用。
漂亮的沈家侍女端着食盘将瓜果点心,酒水茶汤分送至各台,供来客享用。这是沈家的中秋宴,也是江临的中秋宴。
从申时起,客人就陆陆续续的到了和园,而至酉时,已经人满为患。到处都是成群的男女,要么闲聊对弈、诗词唱和,要么玩一些射壶投水之类的小游戏。
而沈家子弟一般要在戌初才会来到这里,至于沈家的长辈,则要等到戌正,那时候正式的中秋之宴才算正式开始。
“要不是前段时间满城贴的沈家女婿的悬赏,还真没几个人知道名满大梁的沈二小姐居然招了个赘婿。”一个亭子里,十几个青年男女正在闲聊。
“而且听说沈二小姐对这个赘婿极好,被水匪绑了之后心急如焚把自己都病倒了,我一个族叔就是郎中,她说二小姐都只剩一口气了。”旁边一青年说道。
“这个赘婿当真是好命,也不知道二小姐看中他哪里了。”又有一白衣青年叹道。
“几位兄台这么大声,不怕沈家人听到么?”一位身穿绯红长袍的青年挤了进来好奇的问道。
众人转身看去,好一位贵公子,座中女子双眼都放了光。男子倒是还好,毕竟说起俊逸潇洒,那还得是自己。
“沈家人最早也到戌初才会来呢,现在是咱们江州才俊自由结交的时间。”有人答道。
“原来如此,听刚才几位兄台之意,似乎对沈二小姐也颇为爱慕,怎么不争上一争?再怎么说还能争不过一个赘婿?”绯红长袍青年问道。
“兄台有所不知,那沈二小姐天资绝色,才情无双,我等原来哪里敢想?却是没想到被一个赘婿钻了空子。”白衣青年道。
“确实可恨,既然各位颇为不忿,现在也来得及啊,还怕比不过一个赘婿?”
“我等读书人自有风度礼仪,道德廉耻,怎可强抢他人之妻?”白衣男子道。
“兄台确有风度,是小弟失了体统。”绯红长袍青年道。
“不过也不能放过那个赘婿,一会儿我们倒要看看他什么成色!”白衣男子道。
“嗯?兄台莫非是要难为二小姐的夫婿?”绯红长袍青年惊道。
“哼!沈二小姐何等样人?我等江州俊杰若是不作出个样子来,那不是真让那个赘婿逍遥了?至少让沈家人看看,他们家的赘婿是什么货色。”白衣男子道。
“兄台就不怕沈家人知道了生气么?”绯红长袍青年问道。
“兄台高看他了,区区一赘婿,别说是在门比天高的沈家,就是普通人家,都是狗一样的存在。”旁边另有人道。
“那不知各位想好怎么难为他了没有?”绯红长袍青年问道。
“这才参详着呢……兄台怎么称呼?”众人这才感觉好像还没请教这位绯衣男子的来历。
“不怕各位笑话,小弟也爱慕沈二小姐已久,却没想到是今日这般结果。如果各位不嫌,小弟也想出出力。”绯衣男子道。没细说自己是谁,别人也没好再追问。
“哦,不知道兄台可有擅长?”一青年问道。
“小弟所学甚广,就是不知道各位需要什么?”绯衣男子倒是也不自谦。
众人又看了看绯衣男子,看着不像个不着边际的人啊,怎么说话就这么不要脸呢。
“我等正在想着出几首诗词,兄台莫非也擅长此道?”有人问道。
“以何为题?”
“自然是中秋夜月!”
“小弟以为不妥,我们是要给那赘婿难堪,吟什么月?我听闻那陆瑾是什么院试案首,万一平日有几首不错的存诗,我等岂不是自己尴尬?”
“就该当面向沈二小姐表明我之心意,那赘婿必然想不到。到时候倒要看看他如何应对?”绯衣男子一脸的激动。
众人一惊,好歹毒的心思啊,那赘婿绝想不到今夜是自己的葬身夜,只怕以后也没脸待在沈家了。
“这会不会太过了啊?如果沈家人真的生气了那咱们可就惨了。”有人担心道。
“兄台多虑了,文章本乃文雅事,沈家诗书传家又岂能不知?”绯衣男子道。
“可是眼下一时也没有合适的诗词啊!”白衣男子道。
“不妨小弟先来,各位兄台看看如何?”绯衣男子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就来到桌前准备提笔书写,倒是有一旁的女子帮忙研墨。
随着绯衣男子一个个字从手指尖出现,众人都震惊的张了嘴巴,这兄弟有点东西啊,不过这是不是也太直白了啊。这不是打沈家的脸么?
绯衣男子写完就看向众人:“诸位兄台觉得怎么样?”
“没想到兄台文采如此不凡,短短时间竟然一笔成文,只是这不是太直白了些,如果沈家人真的恼了,怕是我等……”
“箭在弦上,不可不发。诸位放心,等到一会儿见到沈二小姐,自有小弟在前来领诵,小弟读一句各位跟读一句。我等就是要让沈二小姐知道我等心意,也要让那赘婿难堪!”
“即便沈家想找麻烦,自有小弟来担,牵连不到各位身上。我与各位一样,爱慕沈二小姐多年,今日不出了这口恶气,实难痛快!”绯衣男子一脸的决绝。
在座之人万万想不到这位兄弟这么果决,真当沈家是纸糊的吗?不过说的倒也有道理,有人挡在前面,还能出了这口气,何乐而不为。就算沈家不乐意,自有这个罪魁祸首,找不到自己身上。
“万万想不到兄台文采非凡,更有一身的胆气。小弟……”
“来来,天色不早了,大家一块抓紧来练练,别弄不好一会儿反倒丢了咱们自己的人。”不等旁边的人说完话,绯衣男子便拦住了话头张罗起排练的事情来。
亭子里的男男女女都跟着那绯衣男子行动起来,还有附近的不少人都陆陆续续参与了进来。
没多少人知道,在这个亭子里,正在酝酿着对陆瑾的阴谋,很多后来加入的人也只是单纯的凑热闹。
戌初时分,夜色下的和园,四处的灯火皆已点燃,大一些的灯笼有放置在地面的,有挂在树上的,也有吊在廊檐的,将和园的所有所有景致都照的透亮。
更有无数彩色的小灯一盏盏,一串串的分别按照不同的地点和风景或挂或吊在大灯之间,将和园渲染的五彩缤纷,更添中秋之夜的瑰丽。
沈家子弟也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和园,但几乎所有人都在期盼一个人,那就是沈家二小姐沈言溪。通过前段时间的水匪绑架风波,沈二小姐有了入赘夫婿的事情已经满城皆知。
也就那悬赏令上的人物实在抽象,所以陆瑾出门时并没有多少人认出,否则出门都难。
今天有机会一睹婚后的沈小姐芳容,自然是不能错过。
更是想看看沈家二小姐到底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夫婿,有些人知道好像是院试案首,更多的人则不知道。
几乎也没有什么人认识陆瑾,一个秀才级别的今夜连门都进不来。甚至有人担心,今夜的场合,那赘婿能不能进得来。其中有善意,亦有恶意,人心复杂,莫过如此。
而在绯衣男子所在的亭子里,似乎对这些外界的变动漠不关心,一门心思的排练,就等着一会儿向沈二小姐表明心意,同时给那赘婿难堪。想一想那样的场景,场中之人都是热血沸腾。
“沈大小姐到!沈二小姐到!沈三小姐到!陆大小姐到!”
当沈言溪几人行至瑶池时,自有下人唱名。这一程式很重要,是在提醒客人:主人来了,你们该问候的问候,该结交的结交,瞎捣乱的消停点。总之是很重要的牌面。
随着远处的一声唱和,亭子里的人再也无法淡定了,纷纷向远处望去,等了片刻就见两大两小的女子踏上了栈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