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有感于昨夜冲动,次日老康起来上朝后,又特意让魏珠去请个太医过来,看看安嫔伤着没有。
玥容欲哭无泪,这都叫些什么事呀!且不提她只是有些肿,将养两日便没事,哪怕真有点撕裂伤,她也不能让太医来瞧呀!
清宫里头男女大防多么严苛,这事如若传出去,她就没脸见人了。
正要强撑着去请万岁爷收回成命,魏珠叫来的人却已经到了,玥容只能缩回到床帐里,让玉墨先敷衍着,准备三言两语打发出去。
耳畔传来的却是个沉稳女声,“娘娘莫怕,奴婢不止为一人看过,实在没有什么。”
原来彼时的清宫也是有女医的,确切地说是类似于接生嬷嬷的人物,虽不曾系统地学习过相关知识,但经验丰富,比那些死读书的差不了多少,逢着太医不方便时,往往由她们代劳——尤其妇人生产过后,或是产道破裂,或是恶露尚未排净,都得有人指点调治,实在是见怪不怪。
玥容只得忍着羞耻,小心翼翼请她进来,自个儿觉得像那解剖台上的青蛙,公开处刑一样。
好在并无大碍,“奴婢这里有个医方,待会儿娘娘叫人抓几贴药,捣烂了敷上去便没事了。”
玥容起了怀疑,“你时常做这些活计吗?”
不至于吧,老康有这么生猛?昨晚她都觉得像超常发挥了。
女医一副心知肚明的阵势,“还得是娘娘功夫足,才令万岁爷乐不思蜀。”
无形开车,最为致命。
玥容不想与她探讨颜色话题,“你跟着玉墨领银子,让她带你出去罢。”
女医却仿佛大有与她深交的意思,早听闻安嫔娘娘得宠,只恨无人引荐,如今有了机缘,怎肯轻易放弃?
她极力向玥容推销几种丸药,有美容养颜的,可使女子肌肤雪嫩、焕发青春;有房中助兴的,男女欢悦,饶添趣味;还有催孕的秘方,生男生女,保准心想事成。
玥容听她说得天花乱坠,便知此女以前怕是干三姑六婆那一行的,这年头做生意也不容易呀!
玥容自己并不羡慕那等奇效,她觉得这张脸已够美了,再上一步,变得倾国倾城,不过惹人白白生嫉;她也并不着急有孕,更不想靠人力决定男女,民间倒是有一种转胎丸,据闻可使女胎转为男胎,其实生下来的不过是些畸形儿罢了,这才真真叫愚昧使人毁灭。
倒是有一种丸药的功效让玥容颇感兴趣,说是能使男子速战速决——有时候她嫌累得慌,不愿意接驾,兴许便可拿来一用,草草完事后好睡觉。
便找那医女讨了几枚,棉帕子包着藏进床头柜抽屉里,以备不时之需。
医女得了赏赐,欣然离开。
玄烨又差人送来一枚赤金镶红宝石的发簪,算作对玥容的赔礼——他真不该怀疑她跟宣嫔苟且,细思起来,这不光是对她的不信任,也是对自己的不信任,难道他这位万乘之尊连征服一个女人都做不到吗?
至于娜仁处也得了赏赐,一挂碧玺手串,比不得玥容的发簪那样贵重,但也算用心了,据说是在佛前开过光的。
娜仁很是震惊,表哥几时惦记起她来了?她就怀疑皇帝是否看腻了宫中莺莺燕燕,突发奇想要勾搭她这位塞外天仙?
可娜仁还没做好侍驾的打算呢!尤其皇帝离宫那阵,她天天来玥容宫里打牙祭,胡吃海塞,腰身都粗了一圈,白花花的赘肉看着都扎眼。
不会年下还要她减肥吧?
玥容看她满脸紧张,只得好言安抚,表示老康对蒙古表妹绝无异心,送她礼物,纯粹为表彰她侍奉太后得宜罢了。
娜仁松口气,按着胸口,“那就好。”
她还是挺怕皇帝召她侍寝的,虽然来之前嬷嬷也教过她那种事,可娜仁尚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真要是付诸实践,她很怕呀!既怕做不好,连累蒙古各部,又担心做得太好,皇帝以后缠上她可怎么办?她一点也不想生孩子!像这样被各方照顾着就很好,她哪有本事去养活一个小生命呢?
看着娜仁满面天真的模样,玥容深觉皇帝疑心病太重,瞧瞧,这姑娘连跟男人谈恋爱都一无所知呢,你叫她跟女人谈恋爱,那不是天方夜谭么?步子太大会扯着蛋呀。
宫中其余人等亦不晓得这段乌龙,眼看皇帝施恩咸福宫,只当娜仁跟着玥容沾光:瞧瞧安嫔多有本事,但凡与她交好的,万岁爷都会高看几分,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了。
尽管皇帝在玉泉寺供了海灯,可皇后的病况并未随着愿心好转,眼看着年关将至,反而一日比一日沉重起来。
协理六宫的重担自然落在佟贵妃肩上,她自负劳苦功高,愈发要叫老康瞧瞧她本事。反正佟家有钱,务必要将这个年办得风风光光的。
坤宁宫也不能无人照拂,佟佳氏便号令嫔妃们前去为皇后侍疾,她自己日理万机尚且抽空去瞅两眼,那些个坐着享福的更不用说了,安嫔作为嫔位之首,尤其要做出表率,省得底下人跟着偷懒。
玥容情知佟贵妃在伺机报复自己呢,皇后宫里又不是没宫人,她去了也只是旁观,帮不了多少忙;佟贵妃此举,一则是要将她困住,省得她钻空子接近表哥;二则,也是让底下人怨声载道,若非安嫔忤逆贵妃,她们本不必跟着受罪的。
佟贵妃以为玥容多少会反抗反抗,怎料对方却是爽快地应承了,还从善如流地排了班次,规定哪位嫔妃在哪个时间点前来侍疾,清清楚楚,有条不紊。
而玥容也没回避嫔首义务,她给自己排的时间是最长的。
于是当乾清宫内张灯结彩觥筹交错时,玥容依旧守在皇后床畔,正小心翼翼绞干棉帕子为钮祜禄氏擦身。
钮祜禄氏叹道:“你无须在本宫这里浪费光阴,得空还是多陪陪万岁爷才是。”
玥容抬起恬静脸儿,可怜兮兮地道:“娘娘要赶我走么?”
她才不觉得老康需要人陪,何况有佟贵妃在——今儿是除夕宴,不知要来多少佟氏的家臣,贵妃既然风头无两,她去添乱做什么?没的惹人晦气。
何况她在皇后这里也并非无用功,哪怕她没干实事,传到外头也是她一片诚心。并非她奴性作祟,而是婢妾侍奉嫡妻、臣下侍奉君王、晚辈孝敬长辈,这在封建社会都是值得称颂的美德,哪怕传到太后和太皇太后耳里,也只有夸赞她的恭顺。
换句话说,也是为她镀金。她才不会老老实实照玄烨的准则去当个妖妃呢,有更好的路子,何必落得人人讨打?
团结该团结的,敌视该敌视的,这才是生存之道。
玥容轻车熟路帮钮祜禄氏捏了一遍身,好让她僵硬的肌肉慢慢放松起来——她才不会说常拿万岁爷当模特练习——待钮祜禄氏渐渐露出困意后,玥容才扶她躺下,为她掖好被褥,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到了交班的时辰,敬嫔和端嫔已在外殿等候。
玥容是特意将两人排在一起的,因敬嫔为人有些粗心,做事不够细致,端嫔胆子又太小,只怕钮祜禄氏翻个身她都能急得兵荒马乱,让她俩一起搭班,倒是能互补互足。
何况王佳氏跟董氏入宫之前便已结识,两人早已好得如亲姊妹一般了。
得到玥容批示,二人感激不尽,行完礼便躬身进去看望皇后,犹自勾肩搭背,你扶着我我扶着你,互相壮胆似的。
只那副亲密无间的暧昧之姿,实在让人浮想联翩。玥容就诧异皇帝怎么没想到查查她俩?倘若宫里竟有真百合,那肯定非端嫔敬嫔莫属。
她都从没想过去搂娜仁的腰呢——而且娜仁的腰部积了一堆游泳圈,现在打死也不叫人碰。
从坤宁宫出来,玉烟问道:“娘娘是去乾清宫赴宴呢,还是回咱们景阳宫?”
按道理,她是该去老康跟前敬杯酒的,顺便汇报一下皇后病势,但玥容实在乏得厉害,也无心应酬,光想想丝竹声都觉得吵闹,她便不去触佟贵妃霉头了。
玉烟搀着玥容胳膊,让张小泉在前方打着灯笼,再去叫一乘辇轿来,没看娘娘累得路都走不动了么?
以前玥容是不愿如此招摇的,不过侍疾了这些天,偶尔破破例也好,反正也就几步路。
正要启程,忽见廊下一个黑影望轿子扑来,口中直呼,“安嫔娘娘,求您帮帮妾身,救救公主!”
玉烟忙挡在玥容跟前,柳眉倒竖,“嚷嚷什么,你是哪个宫的?”
借着廊下浅薄光晕,玥容依稀辨出那女子面貌有些眼熟,“你是住承乾宫的张庶妃?”
张氏拼命点头,眼角泪痕斑驳,一副凄楚无限的姿态。
她是进宫最早的那拨嫔妃,为老康诞下皇长女和皇四女,皇长女三岁夭亡,令她伤透了心,如今小的这个尚不足四岁,亦是七病八痛,让人烦忧不已。
清宫里死的孩子实在太多了,倒不定是被人暗害,实在古代医疗条件放在那里,嫔妃们怀胎都早,临盆时便免不了早产或难产,再碰上个医术不怎么高明的大夫……倒不如说能平安长大的才是少数。
一个母亲,接连遭遇孩子离丧,心中悲恸可想而知。
玥容目露恻隐,“四公主又生病了么?”
张氏眼泪堪堪落下,“这回情形很是不好,嫔妾怕……”
哪怕太医一早便告诉她四公主并非寿征,可张氏也不想女儿走在除夕夜里,那该是何等凄凉。宫中人言可畏,怕是还嫌晦气,大好的日子给搅和了。
何况她私心里还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站住,她余生也就这么点指望了。
玥容想了想,当娘的过分小题大做也是有的,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若四公主真个命在旦夕,谁能担待?
她只奇怪张氏为何来坤宁宫,“怎么不去求贵妃娘娘?”
原本便是承乾宫的人。
张氏垂眸,近乎有些咬牙道:“贵妃忙于宴饮享乐,让嫔妾明日再去。”
这可真是……佟贵妃倒也不是大奸大恶,可她这个人吧,实在有些不分轻重,或者叫三观清奇。
玥容隐约听说过两人恩怨,佟贵妃刚进宫时,张氏没少借着女儿生病将皇帝从承乾宫请走,真真假假却也难辨,很难说没有争宠之意——张氏虽为庶妃,可毕竟有些根基,又生养过两个女儿,偶尔能得旧情眷顾,脾气亦有些任性泼辣,自然不觉得佟贵妃这种贵族养大的娇小姐会跟她计较。
可佟贵妃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当时虽未发作,这仇却也结下了。后来张氏因失宠日渐收敛,佟贵妃便将她调来承乾宫,名为照顾,实则压在眼皮底下监视,就连后来大封六宫,都没求皇帝给她个位份,自然意在报复。
张氏悔之晚矣,她知道自己不该得罪贵妃,奈何木已成舟,也只能将苦水往肚里咽。如今她不求别的,只求安心将女儿养大,怎料这么一点微小的心愿都无法满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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