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容看对面瞟来的眼神就知道此计不中,想也知道,寻常男人或许会被色/诱迷惑,可当皇帝的多少美人没见过,能稀罕她这粗浅招数?
虽然有些懊丧,但玥容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臣妾瞧这油灯太暗,万岁爷看书看久了,怕是伤眼睛,不如休息一会再起来批折子。”
言下之意,她可没有馋他身子,纯粹为龙体健康着想罢了。
玄烨似笑非笑,“劳你牵挂,可是不必。”
玥容觉得这男人简直油盐不进,不是说康熙帝纵情声色么?她瞧着倒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或许是嫌她不够美,可郭络罗氏那样的美人也没换来垂青呢。
玥容心不在焉磨了会子墨,又故作张致地剪了剪烛花,玄烨便请她离开了。
梁九功待她还是挺客气的,虽不知因何缘故,可能进得御前已算本事,这安贵人到底还是与众不同的。
玥容本来想贿赂贿赂这位大总管,让他帮自个儿说点好话,奈何囊中羞涩——她进宫带的那点银子,这些年早就花得七七八八,平常月例纵有多的,也都被玥容拿去换吃食打首饰,这会子竟入不敷出得很。
幸好梁九功也瞧不上,谁能比得佟家家底?有贵妃娘娘在前,其他人赏的银子都相形见绌了。
两人假模假式说了番客套话,梁九功便含笑目送她离开。
景阳宫中,玉烟已等得心急如焚,见二人回来,忙问道:“如何?”
玉墨轻轻摇头,难掩懊丧,只沉默着帮玥容解开披风。
玥容连旗装都一并解了,心里犹如火烧,那身桃红寝衣恰似她心情的投射。
玉墨虽然也和她一样沮丧,却还挂念着她身子,忙忙把个手炉塞到她怀里,“小主仔细着凉。”
今日只是时机不巧,可若真病坏了,敬事房的绿头牌铁定得撤下去,那才会被忘得一干二净了。
经她一番开解,玥容才渐渐想开些,皇帝本就没说召她侍寝,只是去伺候笔墨,是她自己误会旨意,怨不得人——可放着她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只顾遨游书海,归根结底是那男人自己没眼光。
玥容赌气让玉烟去御膳房领了只羊腿加餐,不管怎么说她今日算面过圣了,膳房不敢怠慢她。
玉墨看着那肥硕油汪的肉块,诧道:“这哪里吃得完?”
羊腿就得整只碳烤才入味,但这显然不是几个女子能消化得了的。
玥容想了想,“切一半送到咸福宫去。”
博尔济吉特氏是从草原出来,想必乐意看见家乡风味,玥容其实跟她交情不深,只在初进宫的时候打过几次照面,觉得这姑娘没什么心眼,人倒不坏。
咸福宫欣然笑纳,又回送了一坛子马奶酒,几斤乳扇乳饼,据说是蒙古特产。
主仆几个是尝不出正不正宗啦,反正吃得很欢。
酒足饭饱之后,玥容就把今日的挫败忘得一干二净了,呼呼大睡起来。
之后几日,康熙又陆续传召王佳氏董氏等等去御书房伺候笔墨,不但宫里人看着新鲜,连玥容也纳闷,她记得老康宠爱汉女是晚年之后的事了,这会子本该是宜贵人惠贵人之流最得意的时候,莫非老康竟换了口味?
那也该换到床上去呀,白白叫人罚站算怎么回事?
玥容也着意打听过,左不过是些闲谈,王佳氏跟玥容门第相若,皇帝只简短问了些她家里的情况,至于董氏就颇有些受宠若惊了,万岁爷竟聊起了他们早夭的那个女儿,董氏没想到他还记得!可当她表示一切都是自己照顾不周,请万岁爷无须自责时,皇帝的神色反而冷淡下来,让梁九功送她出去。
众人皆摸不着头绪。
自然,也有擅长把握机遇的,譬如僖贵人,她知道万岁爷读书乏闷,便自愿唱起了小曲,那一把清亮的好嗓子直冲云霄,绕梁三日,皇帝果然龙心大悦,之后又叫她唱了几回。
玥容觉得这厮实在狡猾,几时跑到梨园偷师的?
若旁人得势也就罢了,可若皇帝心血来潮立赫舍里氏为嫔首,自己必将是她第一个报复的对象。
玥容由衷升起危机感。
玉烟提议,“不如小主也学点什么吧?”
多才多艺虽是大家闺秀瞧不上的,可在宫里邀宠总得有点一技之长,僖贵人那昆曲不也是半道出家么?
玥容想了想,唱歌就算了,她天生五音不全;跳舞倒是懂一点,可她会的是现代舞国标舞,这身笨重旗装也发挥不出来呀!她最擅长的是打马吊,叶子牌也不错,以前没少赚兄弟姊妹的彩头,可想赢皇帝的钱除非不要命了。
只能够另辟蹊径。
玥容便让玉墨去书库帮她寻几个清新幽默的话本,再一本古今笑话大全,比起考验基本功的才艺表演,几个会心一笑的短故事或许更能令皇帝放松,还免得浪费时间。
借回来后,玥容便日夜研习,茶余饭后都不忘翻看,太过滚瓜烂熟,以致于她自己都不太能笑得出来,不过玉烟等人倒是很配合地听一回笑一回——当奴才可真是不容易啊。
其实她也不过是皇帝的奴才。
千盼万盼,总算盼来老康翻牌子,玥容这回没敢太招摇,挑了件素色的寝衣,上头用浅色丝线绣出并蒂莲纹样,头饰则多用绢花与碧玺,十分小家碧玉,俏丽可人。
或许男人不喜女人床笫间给自己太多压力,那她这副良家妇女的妆扮正好——也算另种意义上的制服诱惑了。
梁九功这回看她的眼神十分礼遇疏离,显然不觉得她有本事压过僖贵人,这几日嫔妃们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也就僖贵人唱的曲儿让圣上多听了几遍。
或许他该压宝那一位后起之秀。
玥容安之若素,宠辱不惊,她今日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来的,成功了自然当叫人刮目相看,不成功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玥容深吸口气,把事先备好的几篇话本子在脑中转了转,琢磨着该从哪个讲起,还得留神不触碰老康忌讳——譬如讲述夫妻离心劳燕分飞的,这个老康肯定不爱听。
为她通传的照旧是个眉清目秀小太监,玥容一个眼色,玉墨笑盈盈地将个荷包塞到他手里,小太监掂了掂,对分量十分满意,态度立刻热烈起来,连步履都变得轻快了。
玥容掀帘进去,见康熙也穿着一身家常服饰,辫子还散开来,湿淋淋披在两肩。忽略那古怪的发式,玄烨着实称得上是个俊俏儿郎,烛火下看来尤其神光摄人。
不过玥容的心仅仅多跳了半拍,很快便恢复如常,正常人进宫都不会谈感情,只求温饱而已。
现在是连温饱都遇到麻烦,所以她必须做出改变。
玥容便笑道:“万岁爷今晚倒是清闲。”
玄烨笑道:“以前朕很忙么?”
其实她也没来过几回,不过仅有的几回都撞见批折子罢了。玥容眼睛眨了眨,笑意更深,“有僖贵人唱曲解闷,万岁爷想必放松多了。”
玄烨道:“你这话听起来有些酸味呀。”
玥容适时地低下头去,露出一截莹润纤巧的脖颈,男人是欢喜女人为自个儿吃醋的,可也不能醋得太深,点到即止就最好。
果然玄烨没再多问,招呼她上前更衣。
玥容琢磨着,那段子还是留待房事后再讲,不然一笑破功,“小康”怕是未必立得起来,等贤者时间后就无妨了。
玄烨久旷多日,也正有些燥渴——比起晚年多叫人谈话作伴,这副年轻的身子显然还有另一层面的需求。
被玥容这样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亦难免把持不定。
随着帘钩下坠,朱色的帐幔泛起涟漪,如同波浪般载浮载沉,玥容轻轻啊了声,“万岁爷,您压着我了。”
似是嫌他过重一般。
随之而来却是男子轻声的调笑,“你不是也很喜欢?”
雨散云收之后,二人皆是大汗淋漓,娇喘细细。
玥容固然惊叹于年轻帝王的体力,玄烨对她也是刮目相看,“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花把势?”
连他都闻所未闻。
二十出头的妇人,正是初见风韵的时候,玥容莞尔一笑,“您不是也很喜欢?”
这是拿他的话堵他的嘴。
但也难怪对面不可思议,作为一个长在深闺、不怎么得宠的妃妾,她表现出的经验无疑太过丰富——总不能说自己从小电影里学来的吧?
玥容换种婉转的说法,“臣妾闲来无事,便爱翻弄些野史杂书,方才不过偶然一试罢了。”
也正应了她几天前回答皇帝的问话——她是不爱看正经书的。
玄烨倒觉心情复杂,这安贵人外表清冷寡淡,私底下竟是这等样人,到底是自己看走眼了。
前世里没有多多认识她,实在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