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朝的官员钱少,事多,权力小,还得面对老朱剥皮实草的威胁
能坚持下来的。
要么是权力欲极重的不轨之徒。
要么就真有点为国献身的精神在身上了!
李善长显然不属于这两类。
作为开国国公,他资历早就够了,满脑子都是功成身退颐养天年。
可朱元璋一道圣旨,就得巴巴从淮西老家跑到京城当这个倒霉的中书宰相。
“上位唉。”
夜风之中,文官队列首位的李善长一声长叹。
知道上位是忌惮自己了,忌惮自己背后的淮西文臣派。
可
又是何必啊!
说实话,李善长是最希望太子建功的。
只要太子文治武功,威名赫赫,麾下能臣武将如雨。
上位才有可能打消心中的顾虑
“咱知道上位不是那样的人,否则真要杀,开国就把咱们杀光了,何必发丹书铁券?”
“只是如今诸多皇子骄奢淫逸不堪大用,太子又温柔懦弱,这种局面,哪个帝王能放心咱们这些老臣活着呢?”
李善长眸中尽是伤痛复杂之色。
其实他最能理解朱元璋。
所以哪怕最后被满门抄斩,也没有骂过朱元璋一句。
“可太子近日的表现”
想到这里,李善长脸上就挂满了喜色。
灭倭之事,他第一个支持!
还会想办法疯狂给太子帮忙筹钱筹军饷。
只要太子拿下一个灭国之功,手下出现大批新锐人才,彻底坐稳江山。
老臣们就都有活路了!
“李大人,太子昨日所下必灭倭国的誓言,您可听到了?”
就在这时,一位胡须细长,五官同样白皙修长,眸子如杏仁般的官袍男子恭敬地走来,躬身,大袖悄无声息递给李善长一个热乎乎的暖炉。
“请大人爱护身体,切莫着了风寒呐。”
看着眼前年轻人,李善长眯起了眼,困顿疲态都少了几分。
“詹御史,你有心了。”
这詹徽虽然不是凤阳人,却也是淮西人,且父亲詹同也是淮西旧臣,算是自己人。
而且平日办事麻利,为人轻快,还会关注到某些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
比如这个暖炉。
比如处理朝政累了,他总会端来一锅刚熬好的粥
就是这些细节,让这个年轻人格外讨人喜欢。
李善长并非看不出此子有所图谋,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越看越顺眼。
越是爱护,就越是责备。
他斥责道:“你这些天总往赵勉和张廷兰那里跑什么,身为我淮西子弟,要拎的清轻重!”
“大人您常说要知己知彼,他们江南派和汉派那边也总要跟御史台交接不是?”
詹微笑嘻嘻道:“下官这是为了我淮西旧臣大局。”
“你才一个七品御史,正是潜龙在渊的时候,年轻人不要想一步登天。”
李善长摇了摇头。
“我清楚你的心思,可赵勉和张廷兰不是傻子,未必会收你入门庭。”
“我淮西派只管用心辅佐太子便是,其他事情不要多用心,论阴谋,我们是无论如何都搞不过江南人和湖广人的。”
“下官受教了!”
詹微腼腆地点头,一脸被看破心事的尴尬。
内心怎么想,却无人知道。
明初三大派系,最强的自然是李善长手下的淮西派。
其次是江南派文官,还有汉派湖广官员组成的团体。
两大派系的政治抱负都是搞倒淮西派。
几次大案都是老朱手中最锋利的刀!
几派斗争的血肉模糊,比战场还要残酷!
“传太子教!”
就在这时,一声尖细地太监喝声从东宫的方向传来。
哒哒哒
郑选礼额头冒着冷汗狂奔而来,宣读起手中的诏书,读完后看向百官。
“诸位大臣,太子爷将今日早朝时间改了,以后也改到辰时上朝!”
“诸位可随咱家先到偏殿休息片刻,待辰时再入乾清宫。”
“啊,早朝时间改了?”
文武官员队列中一阵喧哗,当属江南派和汉派最愤怒。
“天子朝仪,岂可轻改?君无戏言啊!”
“我要求见太子殿下,请殿下收回成命!”
“殿下,万万不可如此放浪”
江南派手中没有淮西派的原始股,能用的武器只有礼法和制度。
老朱为了压制淮西派,才倚仗这些江南儒臣,制定严苛的礼法和制度。
本质上为了给淮西派头上悬一把刀!
否则以老朱的脾气,他会在乎什么儒家礼节,礼法文化?
可朱标这些天做的事,样样都在拆江南派和汉派的根基!
队列中。
一位容貌儒雅的官袍男子,和身旁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对视一眼。
“赵尚书,张老,不能再忍了!”
“让太子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啊!”
“稍后早朝,必要阻止太子继续走上不轨之路!”
“唉,太子如此仁君德君,为何会一场大病就变成如此模样”
淮西派官员转头就直接进偏殿呼呼大睡了,没半点心理负担。
只有江南派和汉派官员还在御道上不断聒噪。
最后两派官员一合计。
“不行!绝对不能让太子再这样破坏礼法根基了!”
“失去了礼法制度,淮西蛮夫们将更加嚣张无可压制!”
“去东宫,劝谏太子!”
治不了朱元璋,还治不了你朱标么?
那我们这一身屠龙术是学来干什么用的!
于是。
他们联袂步行往东宫,叩阙了!
东宫外,这方才五更天,天边隐隐有点鱼肚白。
大门已被户部尚书赵勉和礼部尚书张廷兰所率领的两百江南派、汉派官员,跪在门外,大声呼喊,哭得像死了爹妈。
“快让我们进去,我们要劝谏太子做圣王!”
“臣愿效仿周公旧事!”
“殿下擅改朝制,此举大谬,臣要为大明江山发声!”
都是江南文华之地的读书人,一开口就是上纲上线引经据典,哭得真切动人
这叫哭谏!
“诸位大人。”
郑选礼本就均衡的五官,此时更均衡了。
一动不动,双手拢袖。
“殿下在休息,还是辰时后再来吧!”
“不可!古圣王夜半而起,鸡鸣而作,殿下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为何要突然放弃呢?”
赵勉淌着泪水。
“我大明新立,若是连殿下都不能坚持礼法,何以让后代君王守礼呢?”
巧了!
身为暴君,朱标主打的就是一个祖宗不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