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那个早餐摊,天气已经转暖不少,来吃早饭的人也渐渐变得多了起来。老板娘生意不错,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一直笑意盈盈,一边擀着薄如蝉翼的蛋饼皮子,另一边熟练的翻转着其他快要好的饼。
“还是特色蛋饼配豆花,再来俩茶叶蛋?”老板娘记性不错,已经可以很熟练的知道沈确和师兄的口味,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看到原来悬挂蛋饼的招牌上多了一张警方的协查通告,当时专案组为了调查熊耀祖的行程在这附近张贴了不少,看来蛋饼摊也没有幸免遇难。
“来,你们的!”老板娘见沈确对这个颇有兴趣,便主动搭话:“据说这就是上次在厂房里死掉的那个。”
“你见过?”
“没有,感觉不是附近的人。”
“这附近哪里流浪汉聚集的比较多?您知道吗?”
“除了那些厂房,那边大桥底下也有不少搭棚子的,不过他们不止一个窝,有时候警察过来驱赶了,他们就会去其他备用的棚子过夜。”
老板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关于那群流浪汉的事,临走之前,沈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张磊的照片问:“上回听您说,有个穿女士内衣的傻子,您看是不是这人?”
女人放下手中的勺子,接过照片,仔细的凝视了一会儿,“哎哟喂,还真是!欸,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呀?”
沈确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结了账,说了声谢谢,就和师兄一前一后离开,留下一脸疑惑的老板娘。
撩开帘子,一股潮湿的恶臭扑面而来,梅雨季让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变得湿哒哒的。
这就是张磊所说的另一个住处,大桥底下临时搭建的棚子,位置位于废弃铁轨的另一头,距离那栋发现死者的废弃厂房,大约有三十分钟的步行距离。
与其说这是一间房间,更像是个垃圾堆放点,里面空间狭小拥挤,即使在白天,屋内也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沈确把发霉的门帘扯了下来,好让更多的光从外面照进来。
“这家伙真是太能忍了”小陈用手捏住鼻子抱怨道。
地上到处散落着玻璃瓶和易拉罐,没有一个完整的落脚点,床上的被褥也破烂不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沈确甚至感觉自己还能听到老鼠在咀嚼垃圾的声音。
“师兄,我从这边找吧。”
他小心翼翼的踢走空罐子,腾挪出干净的空间,指着一堆破烂衣服,小陈点了点头,也撩起袖管,开始扒拉脚下不知哪里捡来,已经堆成山的破烂。
时间就这样到了中午,除了找到了几包烟,几个同款矿泉水瓶和方便面盒,两人就一无所获,根本就没有见到张磊口中的手机。
“该死!会不会被他耍了?”
小陈愤怒的一脚踢走玻璃瓶,瓶子顺着坡道滚落到了一个人的脚边,那人远远在桥墩下站着,似乎已经在那里观察他们很久。
沈确警惕的朝那身影喊了声:“是谁?”
那身影先是愣在原地不动,然后捡起瓶子缓缓从桥墩下走了过来,一个瘦弱的男人渐渐显现,他披头散发,衣衫褴褛。
他和沈确一样,双眸中也带着一抹警觉。
“你们哪个?怎么会在疯子的房里?”
讲话时,对方露出一口稀疏的牙齿,显然他也是盘踞在这里的流浪汉之一。
“噢?你认识张磊?”沈确问。
“这里的人哪个不晓得张疯子哟!”
“疯子?嘿嘿!他是不是平时疯疯癫癫的,经常情绪失控?”小陈感觉像是要佐证内心的想法。
“这人脑子有问题,一天到晚搞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还想着能炼药卖钱,说是要发大财。”
“炼药?什么药?”
“我咋晓得他。”
对方把刚刚小陈踢走的瓶子塞进棚子后边一个破旧的麻袋里,沈确这才发现张磊房间的后面,似乎还有个“小房间”,但明显没有张磊这间“奢华”。
“你也住这儿?”
“咋啦,就他疯子可住,我不行?”
“那你知道不知道,张磊前几天捡到过一些衣服泡面什么的拿回来?”
“哦豁!”流浪汉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嘴角微微翘起,“我知道你们是哪个咯!是不是被他扒了衣服的那个男人?哈!过来找他报仇啦?”
“你知道?”
“嘻嘻,留点小费,我能给你们个提示。”
没办法,沈确看了眼小陈,从牛仔外套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证件,“我们是城警察,正在办案,请你配合一下!”
流浪汉把头凑上来,仔细的看了看沈确手里的证件,眼神逐渐从从狡黠变得沉重。
“快说!那天怎么回事!”小陈瞪了一眼。
“呃我说我说疯子前些天晚上确实在这里晃过,说是有个陌生男人抢了他的沙发,于是就扒了对方的衣服,给他点教训,不仅顺走了别人的手机,还把人家没吃完的泡面,香烟和水都带了回来,在这里臭显摆。”
流浪汉耸了耸肩,神情有些无奈。
“那些东西呢?”
“哈?我想想噢”
流浪汉席地而坐,“噢,对了,那个泡面,水还有烟什么的,疯子他分给大家都吃了。”
“哟,这人还怪好的呢。”小陈说。
“都吃了?人都没事?”沈确说
“有啥事?那天他带回来的泡面还剩好多呢,张疯子说他吃过了,就分给那些没吃的老乞丐们,他们都吃了,没什么事啊。”
小陈困惑的再度看向沈确。
“那手机呢?”他继续问。
“手机啊,他好像卖了,说是总有个老女人一直打电话过来骚扰他,快要被烦死了。”
“卖哪里了?”沈确激动的问。
“好像是卖给附近的店家了,就在地铁站出来,那里有个一条街什么的。”
听说手机被卖,沈确和师兄都来不及回警局,匆匆问流浪汉要了地址,朝着目的地跑去,天空又开始飘雨,弥漫着湿漉漉的寒意,他们希望这手机还没能被消去数据,或者再不济,还能留在店里,否则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又要断了。
还好他们很快在流浪汉所指的方向找到了那家店,熊耀祖的手机还完好无所的躺在一堆等待拆解的二手机器里,说起来也巧,老板这两天正好感冒得了肺炎,住院了好几天,没时间打理那些回收的机器,沈确那天找去的时候,正好是他恢复后开工的第一天,还没来及的拆到这部。
“这就是了!”小陈兴奋的说道,两人带着手机,匆忙返回警车,准备递交技术科进一步的调查。
手机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熊耀祖的嫌疑却被洗了个干干净净。
距离废弃厂房不远处有几个垃圾回收点,经常回收附近工厂和宿舍楼里不要的硬板纸和垃圾,许多流浪汉或者乞丐会在半夜,趁着回收点无人管理,跑去那里淘些还能用的货色,那里也是他们这些人交换信息的场所,方圆三公里无家可归的人常常聚在回收站,搞得治安乱哄哄的,也成为附近居民投诉的主要问题。
熊耀祖遇害的当天晚上,张磊也前往那几个垃圾回收点零元购,因为几件衣服的关系,他还和别人发生了冲突,时间大概在当晚的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左右,恰巧是被害人服下毒药的时候,张磊根本就没办法分身前往现场行凶。
当警察前去确认打架的人是否是张磊的时候,许多流浪汉都笃定的保证绝对没错,虽然张磊形迹可疑,但不得不承认,他下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另外缉毒科也并没有在张磊的毛发中检测出毒品的残留物质,说明他起码在最近的六个月内,都没有吸毒行为。
更加神奇的是,警察询问了几个当天同样吃了泡面的老乞丐们,他们都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异样,没有呕吐也无任何不适,只有熊耀祖中了毒鼠强,这令专案组不得不把熊耀祖自杀的可能性提高,局里有人猜测,也许被债务逼得走投无路的他,选择在一处无人之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件案子就这样陷入了停滞,张磊被释放的那天,沈确负责为他送行。
考虑到对方始终是最后一个见到熊耀祖的人,他问了张磊几个关于手机的问题。
“听说,一直有个女人打骚扰电话到熊耀祖的手机上?”
“对啊,是有个老女人特烦,都说了我不是熊耀祖,他还不依不饶的。”
“对方是怎么说的?”
“讨钱呗,还能干嘛,这家伙欠的债可真不少,天天都有人打电话过来要债。”
“那为什么只对她印象最深。”
“因为别人都没她打的勤快,她老重复说什么一个女儿被他害死了,另一个女儿又让他糟蹋完了!让姓熊的赔偿损失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磊歪着脑袋撇撇嘴,“没想到这男人玩得这么花”
“哪个号码你还记得吗?或者对方叫什么?”
“哎,我怎么知道,早被我删了。”
“删了也能再打来呀!”
“所以我才关机卖了呗!”
看来张磊并不知道手机有自带的黑名单拦截功能,所以选择最粗暴的方式,沈确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什么事了,早点回去吧”
说着,沈确把手里的一袋东西交给张磊。
“拿着吧,别再到处扒人衣服了。”
这是他自己的衣服,沈确觉得张磊还能凑活着穿,于是拿来给他。
“哎呀!沈警官真是好人!虽然你审美品味不咋样,但这些也不错,我回去改造改造。”
张磊笑的很开心,拿了衣服飞快的跑出警局,像是生怕沈确会后悔一样。
小陈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也怪好心的。”
“看他近段时间都没嗑药,也算是有痛改前非的态度了。”沈确笑着回答。
张磊的嫌疑减轻的同时,城西警察所针对熊耀祖的手机里通讯录的人,进行了彻底调查,却没有其他可疑的对象,张磊所说的喜欢打骚扰电话的女人也没有再打过来,也许是之前一段时间电话关机的原因,使对方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沈确认为如果是讨债的,总有一天会再来电的,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仍旧毫无进展,警局考虑到城西所本来就人手不充足,于是解散了这次的专案组,把熊耀祖的案件暂时作为自杀处理,让他和师兄先回归总局。
临走之前,沈确和专案组的负责人请示,希望能把手机就这个证物留给他在总局保管,这样一有线索,他就能马上跟进。
“你好像很关心这个案子啊?”
回局里的那天,小陈坐在车上,问沈确是不是想借着这个案子一战成名,沈确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总有种预感,觉得这个案子总会重回他们手里。
回到总局之后,沈确直奔证物保管处,将熊耀祖的手机交给管理员,管理员是个快六十岁的大伯,他已经在尚安警察局工作了大半辈子,明年就要光荣退休了
“沈确,总算回来了啊!”大伯看到他热情的打招呼。
“是啊,好久不见。”
“这个就是城西那边所说的那个手机是吧?”
“麻烦您了,这个可能要在这里留一阵子,如果它响了,请及时通知我。
“好的,好的。”
大伯边说话,边把证物扫描登记入库,沈确发现桌上除了这部手机以外,还堆着其他部门送来的各种东西,像是钥匙,毛巾等等,看来最近总局的案子也不少,快要把大伯忙坏了。
“不过,你回来的可正是时候啊。”管理员神秘兮兮的看着沈确。
“怎么了?又有什么案子了吗?”
管理员从角落里拿出一个证物袋摇了摇,里面装了类似像一团白色纸巾的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哈哈哈,新人不懂了吧,惯例的扫黄打非又要开始咯!”
雨点敲击着警局的窗户,梅雨季感觉就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