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以为她的痛苦久已钝化了。
但那痛苦似乎是她身体里面唯一的有生命力的东西，永远是新鲜强烈的，一发作起来就不给她片刻的休息。
——《半生缘》张爱玲
“你帮我调整一下位置，扶我起来一点。”孟显景没急着接电话，而是看着清辞，用命令式的口吻让她过来。
清辞刚刚醒过来，整个人的脑子还懵着，突然听见孟显景对她又是这样的语气不由觉得奇怪。
她想着可能是他的身体更不舒服了，才会这样跟自己讲话。于是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起身就打算去扶孟显景起身。
王乐听见孟显景的要求，赶紧起身快走两步过来，一边扭头示意清辞往后退退，自己上前操作病床，又在孟显景身后垫了枕头，扶着他微微靠坐起来。
“哥，这种事儿你还折腾嫂子干嘛？我不是在这儿呢么。我在这儿的任务就是照顾你的。你哪里不舒服，哪里不好受，都告诉我，能帮你的我就帮，帮不了你的我就去喊医护人员，嫂子又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你使唤我多好。”
王乐嘴上说着这话，又去查看了孟显景手上点滴的情况，见他嘴唇有些干，又去拿吸管杯倒了温水递在了他嘴边。
王乐这个人，除了有时候话多了一点，坦白讲，他的护理还是挺专业的。
可此刻比起身体上的不适感，孟显景明明是心里更不舒服，所以王乐就算是护理上再有经验，也安抚不了他心里的半点痛苦。
“她可不是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她现在是没有照顾我的心。如果什么都让你做了，那她到这儿来是干什么的？假模假式的给别人看她有多关心我的吗？”
孟显景的话难听又刺耳，王乐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楚清辞，心里也觉得这孟哥虽然模样不错，可脾气也属实是太大了点。这两天相处下来，虽说对他的态度还可以，但能对自己媳妇这种脾气，向来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王乐并不知道孟显景到底是做什么的，只觉得这种需要长期休养的病，还选择住在病房里，肯定也是不差钱的人。
他理解楚清辞可能是为了钱才选择留在孟显景身边忍辱负重，但他们现在才什么年纪，他感觉自己现在就能想象到楚清辞未来的日子有多煎熬。
可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看得惯看不惯的都轮不上他来管，他还急着赚钱寄回老家给弟弟妹妹上学呢，不该多的嘴，他是一句也不敢多言。
清辞瞥见王乐的目光，下意识的低头避开了他的眼神，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王乐的话，她这一刻倒是真的希望孟显景是如同王乐所言，身上有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了邪，才会胡言乱语的说出这些伤人的话。
孟显景见清辞始终一声不吭，忍不住又想抱怨两句，可手里的手机又一次振动起来，他见打来电话的人是叶琳琅，只得暂缓情绪，先接电话。
“姐，你说。”
孟显景此刻的心情很差劲，所以接通电话后的语气也不太好。
楚清辞会惯着孟显景的毛病，但叶琳琅不会。
别说叶琳琅并不知道孟显景此时出了车祸，就算她知道，也一码是一码，身体是身体，态度是态度。她见过神身受重伤的人并不少，包括她自己在内，都是鬼门关上逃过来的，所以在她眼里，孟显景此刻的情绪令她很不爽。
“你知不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
叶琳琅的语气一沉，这样问孟显景。
如果是放在平时，孟显景肯定是会记得昨天是孟显霆的忌日，可他这两天经历了这样的意外，跟清辞又始终是那样的情绪，所以他的脑袋也没有平时清晰。
听叶琳琅这么一问，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昨天是否是叶琳琅的生日，可叶琳琅的生日并不在近期，叶琳琅儿子的生日也不在近期。是什么节日吗？明明也不是。
叶琳琅昨天还给他打过电话，也没提起是什么特殊日子啊，怎么今天突然要这样问他呢？
一时之间他还真的没想出来昨天是个什么日子，于是如实说道：“姐，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我这一时之间还真没想起来。我要是真落下了什么，要不你告诉我一声？”
清辞虽然不知道孟显景是在跟谁打电话，但是听他叫姐叫的这么干脆，她猜测着没准是叶琳琅。
原来他对其他异性的语气真的都是这样温柔的啊。
独独对她，事事不顺眼，件件不对心。
想到这里，清辞不由得更加沮丧，微微低下头去，宁愿自己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小景，你对你哥哥的事情就这么不上心吗？我知道你们之间没有什么感情，可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不该忘的这么干净吧。”叶琳琅的语气很失望。
听她说到这儿，孟显景一下子想起此前叶琳琅和他说过，大哥真正的忌日并不是在一个月后，而是昨天。他当时想着想着，可没想到临近日子还是给忘掉了，也不怪叶琳琅要跟他生气。
“姐，这事儿真是怪我，之前我确实一直记着哥哥忌日的事，可这几天实在是项目这边出了点乱子，忙的晕头转向的，一下子给忘记了。等我回去，一定跟你去给哥哥赔罪，你看好吗？”
对于孟显霆，孟显景心中是有敬意和感激的，一来是他敬佩于孟显霆此前做过的许多他认为正确的决策，二来是他能有今天在很大程度上的原因确实是基于孟显霆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以冲着这些，他都不应该忽略掉孟显霆忌日的事。
“嫂子，大哥身上的点滴估计还得一个小时才能滴完，尿袋我刚才倒过了，医生应该要四十分钟后才来查房，我去买个早饭吃，二十多分钟就回来，有什么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大哥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你就按呼叫铃。”
王乐见这会儿功夫孟显景没什么事，赶紧小声和清辞请个假，想出去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