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无视生活。她得生活下去，即便是要她试着用微笑来掩饰一下生活的严酷，她都觉得太残忍、太充满敌意了。
——《飘》玛格丽特·米切尔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举目四处都是各种质感拼凑的白色，偶尔有脚步走过的声音，但整体环境都是很安静的。
这样的环境下，人的呼吸好像都要放得缓一些，免得惊扰了病房的安静。
清辞的眼神飘向了远处，思绪却停留在了这里。
相比之下，他们刚才在病房内的争执真的是太喧嚣了。
但愿病房的隔音会好一些，起码让他们之间的争执不要吵到其他病人。
清辞这样想着，找了张长椅，在靠近边缘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微微将头向后仰，枕在了冰凉的椅背上。
对于医院的长椅，清辞总是特别熟悉。无论是当初陪母亲和姐姐，亦或者是她整个孕期，再到后来带满满住院，她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医院的长椅上。
坐在这里的人，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苦楚，没人在乎对方的心思，也没人怜悯对方的生活。
这刚好给了她可以舔舐自身伤口的时间，让她可以缓缓平静心绪，继续装作热爱这漫无目的，枯燥无味的人生。
龙啸觉得，今天的楚清辞也好像是变了个人。
以往的楚清辞在见到孟显景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的，整个人都是很有风采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虽然讨厌孟显景爱着楚清辞，但他是完全可以理解孟显景会爱上楚清辞的。楚家的事情他有所耳闻，在一个女人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还可以有那样的姿态，是挺难得的事。
但今天，他觉得自己眼睁睁的在看着清辞眼中的光变得黯淡了下来。
“你今天有跟他提过孟莲的事情吗？”说着这话，龙啸在清辞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清辞此刻正闭着眼睛，方才龙啸半天没说话，她就以为他早就离开了，此刻耳边突然冷不丁的传来他的声音，不由得吓了她一跳。
她睁开眼睛坐直身子，看了龙啸一眼，随后摇了摇头。
“所以你是一进去就看见了那个粉色保温桶，问他是谁带来的，他说是我姐，于是你们就开始了争执？”龙啸询问楚清辞，语气中难得带了一丝关切。
嗯，并不是属于朋友的关切。
在龙啸眼里，他的这份关切甚至不是出于善意，只是出于好奇。
“没有，我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一进门就忽视了他的病腿去看什么粉色保温桶。是因为我进门时他正背对着身子躺在那儿，听见我的脚步声，喊了一声你姐的名字。那是一个我从未听见过的名字，所以就在确认了他身体暂时没有大碍后，问了他几句。”
清辞说完这话，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明明可以不用背负这些苦难的，那些属于我自己的苦难已经结束了，我明明可以带着女儿过非常平静自在的生活的，不是吗？”
“我其实不怕为了他更苦一点，能跟他同甘共苦一直都是我非常甘愿的事情。我怕的是我为他承受了很多压力，遭受了很多苦难，他却嫌弃的说‘谁用你陪我一起吃苦了？’龙啸，你能理解么，那才是我最恐慌无措的时候。”
龙啸点了点头，他当然能够理解清辞的这种感受，他对孟显景又何尝不是这样？
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孟显景可以肆意伤害他的付出，却不怕他会离开。
孟显景没有他，顶多算是少了一个得力助手，大不了再用三个五个不那么得力的助手补上就行了。
可是他没有了孟显景，就像是失去了生命的光源，失去了前路的盼头，于他而言，总归是非常难受。
“但你爱他，是因为你愿意爱他，而不是他要求你爱他。”
龙啸忽然幽幽开口，这么说了一句。
他戳中的不仅是楚清辞的心思，也是他自己的心思。
“你总归是盼着他好的吧？你要是真放得下，会以为一条不曾确定真假的信息就大老远的飞到这儿来？你要是不够爱他，会因为他叫了一声我姐的名字就觉得痛苦不堪？我承认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刚才的态度确实十分过分，但是这种时候，除了多包容他一点，其实我想不到其他更正解的方式。”
接下来，龙啸与楚清辞四目相对，说了一句自认为非常残忍的话。
“楚清辞，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和孟总闹脾气，纠结他的往事。相反的，我会比平时表现的更爱他，更包容。因为我姐确实很喜欢孟总，她愿意为孟总做出的牺牲未必比你少，她甚至在面对孟总的时候不会表现出任何醋意与脾气，如果这个时候你为了维护自己内心中的那一份自尊和体面，跟孟总一闹再闹，我姐却在这时候对他表现出加倍的体贴，你说孟总会更爱你吗？就算他不爱我姐，有了我姐做对比，他也绝对不可能更加爱你。你的目的是为了和他在一起，为了跟他相守到老的生活下去，不是为了争这一时的输赢，对吧？所以，不开心就在外面坐一会儿，等到心绪平静下来，进门去给他一个好脸色，照顾他几天，他一定会在接受了这场意外后，更加爱你。”
龙啸说的前所未有的中肯，以至于让楚清辞觉得困惑。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你明明并不喜欢我，明明你也想要和……”
说到这儿，清辞顿住了。
虽然她早就领悟到了龙啸对孟显景的感情，但毕竟这是一层不曾捅破的窗户纸，她不确定自己说出口后龙啸会不会介意。
所以她点到即止的停了下来。
“如果我得不到他，至少也要他能够得到他所爱的人。你以为你的付出跟牺牲就很伟大吗？你只看得到自己的牺牲和付出，你看不到的是为了成全孟显景有更好的明天，有多少人在为了那份爱，做出更大的成全。”
这是龙啸难得喊出孟显景的全名，他是那样的郑重，甚至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