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没有界限的。如果我能拥抱一切，那拥抱得笨拙又有什么关系？
——《置身于阳光与苦难之间》加缪
最终，清辞加了阿树二舅的微信，对方发来一条消息，说他叫云舟。
“阿树，云舟是你舅舅的真名还是化名啊？”清辞感觉他二舅那健硕的样子，实在和这个文质彬彬的儒雅名字不太相当。
“是他真名，方云舟，我妈叫方云念，我大舅叫方云鹤。可能因为我姥爷是语文教师，所以给他们取的名字都挺文艺的。”
说到这儿，阿树忽然苦笑了一下，看着清辞有些无奈地说道：“韩念姐，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姥爷是语文教师，还是会教出他们三个这种性格的人？”
清辞笑了一下，不可置否。
“那是因为我姥爷过世的早，我小舅舅四岁的时候我姥爷就生病过世了，姥姥改嫁又跟其他人生了孩子，对他们照顾不多，我妈是长姐，为了照顾我两个舅舅没少吃苦，所以我两个舅舅就很护着她。其实我一点也看不惯我妈的性子，非常市井，小家子气，但她是真的很护着家里人。”
阿树的性格比清辞以为的要外向一些，和她侃侃而谈的倒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清辞还挺喜欢他这种状态的，而且他的自然让她觉得金玉婵在天有灵听得也会很开心，毕竟是她的弟弟，愿意守在这里，愿意为了维护她而和自己的母亲发火，这些事情应该是会让玉婵觉得欣慰的。
“人有万千众生相，有不同的基因，不同的经历，肯定要有不同的性格，其实我都能理解。只是玉婵刚刚过世，他们的态度又实在不像是前来悼念，我才会有脾气的。你放心，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原本我也没贪图过什么，只是希望玉婵可以早些入土为安。”
说到“入土为安”这四个字的时候，清辞其实有些难过。
按理来说金玉婵的死是个意外，颇有些不明不白，那个在她死前与她发生争执的男人还没找到，不应该这么快火化下葬。可是金玉婵的直系亲属并没有人追责，没有人想要将这件事继续查下去，甚至她父亲给出的想法都是尽快火化，她的事情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答案。
没人会主动给她买墓地，没人会在她死后一年又一年的去祭奠她。
人同样是活这一辈子，有些人降生的时候万人期待，离世的时候万人哀悼，可有些人生的不得欢喜，走的悄无声息，这世上离开了她好像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没有人愿意为了她而多几日的伤心难过，这该是怎么样的一种凄凉？
被人遗忘才是一个人在这世界上最大的悲凉。
今天她还没有遗忘她，但再过些时日呢？再过几年呢？清辞也无法确定她还会一直记挂着这个不明不白可怜死去的金玉婵。
到了那一日，这世上又还有多少记得她的人？
“韩念姐，就冲你刚才愿意维护我阿姐，一点也不畏惧我妈妈，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按部就班的按照我爸妈的期待活着，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好学生，其实很辛苦。我阿姐的事情我从小就知道，虽然她没怎么和我们一起生活过，但是她的事情我也时常听妈妈聊起来。其实我觉得就凭我妈那种性格，我阿姐不管做什么，成绩好坏，她都是不会喜欢的。她只认血缘不认人，当初我大舅舅打架闹事进了派出所，她拿钱把人保出来的时候，还一个劲儿的安慰我大舅舅不要慌张，说是被打的人先惹事呢。当时我爸为了这事儿还抱怨过我妈，说这种事情就是他自己犯错，让我妈不该多管闲事的插手，说我妈只是姐姐，又不是母亲，哪儿能管得了一辈子？你猜我妈是怎么说的？”
说到这儿，阿树的脸上露出了有些无语的神色，但眉眼间的表情分明就是很想和清辞把这个话题聊下去。
可以看出来，他真是难得有机会可以找到人一起吐槽他妈妈，这让他觉得心情分外舒爽，十分愉悦。
“怎么说的？又说是别人的错，说你大舅舅才是被冤枉的那一个？还是说她身为姐姐就不能不管弟弟？”清辞也陪着他猜起来。
听见清辞说了这些，阿树一拍大腿笑的跟什么似的，止不住的夸清辞，“对啊韩念姐，你猜的怎么这么准啊！你说的还真就是八九不离十。我妈当时就跟我爸说‘你知不知道阿鹤平时脾气性格有多乖巧？要不是人家招惹他，他会动手打架？家里这几口人就属他心最善良了，平时地上看见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打人呢？我都问了阿鹤了，他说那个人先骂娘了。你说哪个做男人的能接受对方骂人的时候带母亲的？他要是不动手还叫男人吗？要是别人骂你妈妈，你不动手吗？我当姐姐的，总要分清个是非对错的，如果真是我弟弟的错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要不是我弟弟的错，别人欺负我弟弟也是不可以的。’”
阿树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模仿着他母亲的神情语调，惟妙惟肖的，听得清辞眉眼间都是笑意，看着这孩子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么有意思的？记忆力还挺好的，这么多年的事情你还能记得这么清楚？”清辞忍不住夸奖了一句。
“韩念姐，这我不是跟你吹，我记忆力是真的好。你别看我对我妈抱怨成这样，但我在我们学校考试大榜一直前几名，我记忆力可好了。而且就我爸妈吵架这点破事，这些年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没什么想象力，我都不用想也背的下来。”
阿树笑着这么说着，眼神忽然瞥到金玉婵遗像前的香炉上，说了一句，“韩念姐，我阿姐香炉里的香要灭掉了，你看是不是还要再插一些？当初我姥姥过世的时候，我妈就说香炉里的香不能灭，不然很难转世投胎的。我阿姐这辈子命很苦的，要是不能转世投胎，会不会很可怜？”
阿树也不是什么有神论者，但提到金玉婵的时候，他也忽然变得迷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