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重逢
这一次，舟泽没有立即睁眼。
甚至……他直接陷入了沉沉昏睡。
不愿醒来。
如果醒来要重新回到那空寂的、仿佛望不到头的死水般岁月里，那么，他宁愿抱着这些美好的回忆，安安静静窝在梦里。
舟泽承认自己骨子里是有些懦弱的。
若是不曾体会过这样多彩的、满溢着明媚的时光，他不会认为天界里的永生是一种囚牢。
……
舟泽小小的灵魂体在浮浮沉沉的黑暗里，蜷缩成单薄的一团，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似有似无地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为什么，不愿醒来？”
这声音好低沉，透着一股磁性，底色又极其清冷，如凛冽的霜雪，那般好听。
舟泽有点茫然。
这是谁？
在问，他吗？
怎么会，千年万年以来，偌大天庭之中，哪有人这样关注、关心过他这个籍籍无名的小仙？
不曾有的。
蜷缩着的、隐隐发着微光的灵魂体原本像是要舒展一些，现下又蜷缩得更紧了。
像是渴望温暖，却不肯相信会有真正温暖降临的孩子，固执地抱住自己，勒令自己不去希冀。
那样便不会失落。
舟泽听见耳畔似又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叹息中没有厌烦不耐，只有满满的宠溺，与耐心。
好像对方多久都愿意等，只是思念快要溢出，只能如此喃喃询问才能聊以慰藉。
这让舟泽莫名有点鼻酸。
他在此刻，忍不住想要睁开双眼。
假如一切是自己的错觉，或是幻觉，或许也不要紧。
失望也不要紧，与清醒后的“那位大人”形同陌路……也不要紧。
他至少可以看看对方的模样神态，远远地看上一眼，那不也很让人满足嘛。
如此安慰好自己后，舟泽终于还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长睫翕动，下一秒少年睁开双眼。
与此同时，他的呼吸变得略有几分急促，不受控制。
在这之前，舟泽给自己做了一万遍心理建设，预设了无数个不美好的结局。
但在睁开眼，看清眼前这一切后，他怔愣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看到这样一幕。
这魔幻到……像是幻觉，幻梦，他难以置信。
舟泽呆呆地对上那一双漆黑幽邃的冷眸，其中眸光沉静，如霜如雪。
那是，独属于天界战神灵芜仙君的眼神。
怎么会！！！
对方怎么会如此近地注视着他！！！
舟泽堪称大惊。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舟泽条件反射地弹跳起身。
也就是在这时，舟泽才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好陌生，且清雅极致，一看便知此间的主人非尊即贵。
难不成这里是……
“这是我的住处，舟泽。”
灵芜仙君像看透他心中疑惑，温声开口，不慌不忙解释。
并且——准确无误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舟泽呆傻，现在的反应已经不能用惊吓亦或大喜过望来形容了。
他只有满满的茫然困惑，甚至忍不住想狠狠掐自己一把，好判断是否仍在梦境之中。
好半天，舟泽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其中颤抖难以掩藏半分，“灵，灵芜仙君？”
少年的语气里充满敬畏惶恐。
青年仙君毫不怀疑，若是少年四肢有力，恐怕现在已经战战兢兢向自己行了个大礼。
他的阿泽啊……
灵芜眸底掠过一抹隐痛，唇角却也无奈上扬一点。
舟泽看不懂对方为何神情如此矛盾，也无从弄懂，只能怔怔看着对方，已然再想不出要说什么。
此情此景，好像鞠个躬行个礼才合适。
可很显而易见的是，灵芜仙君虽什么也没有说，但那明里暗里的姿态透露出——他绝不可能让他行礼。
唔。
没想到他的面子还挺大的。舟泽有些小心翼翼在心底想。
是因为他救了灵芜仙君？对方想要感谢他？
天知道，哪怕经历了那么多的世界，那么多的相濡以沫、情投意合，即便给舟泽一万个胆子，他也绝不敢想对方会因此而爱上自己。
这，这怎么可能呢。
在那些世界里，对方没有真正的记忆，不知他只是一介小仙，所以才会那般炙热投入。
回到现实，自然有现实的说法。
是吧。
想到这里，舟泽眼眸里原本略微闪烁的微光，终于是彻底黯淡。
他恢复了冷静与理智。
再开口，声音轻轻软软的，很柔和，也带着些微不着痕迹的疏远，“灵芜仙君，我，我可是昏迷了很久？多谢灵芜仙君费心照料。”
说着，舟泽便要下床，准备辞行离开。
可手腕却被对方猝不及防地轻轻握住。
“舟泽。”
少年背对着青年，柔软的长睫毛猛然一颤。
自己的名字，被人如此轻柔地念出来，原来如此好听，也原来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情。
舟泽心脏狂跳。
强行维持着面上的淡静，转身微微笑着回应，故作不解，“灵芜仙君还有事吗？”
他不提从前，不提恩情，就是不想让对方为难，更不想挟恩图报。
“舟泽，该说谢谢的是我，你无需那般客气小心，没有你，不会有今日的我，我……我感激不尽。”
灵芜仙君一字一句，说得谨慎郑重，且无比真诚。
舟泽怔怔，点点头，又立即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这些推辞的客套话，被灵芜仙君温柔打断：“你可还记得，那些共度过的岁月？”
舟泽又是呼吸一顿。
为何，为何对方主动提起？
是怀念，难忘，还是……想让他忘掉那些，不要放在心上？
舟泽大着胆子，紧紧地盯住青年仙君那双沉沉的深邃眸子。
试图从中分辨出些什么。
可什么也看不见。
他看不透对方的真实意图。
舟泽只能沉默，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不知不觉的，他默默低下了头去。
他也很想强装大度，摆摆手说，嗨呀没什么大不了，仙君不用放在心上的，那只是为了收集灵魂碎片。
可是做不到。
一直安安静静低着头的舟泽鼻子又忍不住有点酸酸的。
他没法骗自己，他很想听到对方说，“我现在仍喜欢你，心意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