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天拎着一罐啤酒,席地坐在江边的台阶上,曲着左腿,手肘搭膝盖,手背上沾的泡沫已经雾化成水,偶尔滑下一两滴无声的落在水泥地上。
他看了眼同样坐在台阶上,从容拉开拉环的季寒城,“抽烟多少年了?”
“忘了,”季寒城碰了碰他的啤酒罐,喝一口,“断断续续,至少十年吧。”
一开始他抽烟没有瘾,一天一两支,一包烟能抽一周,后来一天一包,再后来两包,抽的最凶的沈曼在西班牙那五年,他没数过一天抽了多少,大致印象里,烟灰缸里没断过烟蒂,手指上熏了淡淡的焦黄色。
基本上烟不离手,酒不离口。
季南天看着黑漆漆不见底的江面,仰头闷闷的喝下一口,“十几年的老烟民,说戒就戒。”
他是笑着说的,笑的是季寒城竟然会被一个女人改变的如此彻底,笑自己这些年活的不如他清醒。
季寒城道,“有些东西比烟酒重要。”
“沈曼真有那么好?”
想到最初和沈曼见面的那些情景,季南天低声笑,倒也是个有趣的女人,胆子很大,闯了祸也敢硬着头皮往前冲,不知该说她勇敢还是鲁莽。
季寒城道,“我的老婆,没必要跟你说她哪里好。”
说了你也不懂,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季南天说,“沈曼走的那几年,你怎么过来的?”
季寒城看陌生人似的,一眼看遍他的五官,平静的面容好像只是在找话说,可他有此一问,绝对不是为了打发时间。
“工作,抽烟,喝酒,养狗,记得的就这些。”
大部分时间他活得像个机器人,麻木的处理案头的文件,麻木的游走在各种喧闹的社交场合,喝陌生人递上来的酒,看陌生的人跳舞。
季南天说,“你养那条狗,公的母的?”
季寒城道,“你也想养狗?”
雪豹是公狗,生不出狗仔。
听他的语气季南天就猜到了,“看你养狗养出心得了,我也试试。”
不必多问,季寒城号到了大哥现在哪条脉有问题,“你跟爸聊的什么?聊完不想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本事?”
季南天碰一下他的啤酒罐,望着江面没什么情绪的说,“不想害子萱,来季家对她未必是好事,只要她好好的,其他的就当是我欠她,除了婚姻,我什么都可以给她。”
看大哥生无可恋的状态,季寒城不难推测他和父亲对话的局面有多僵,父亲惯常会用非常手段达到目的,他对大哥的脾气秉性更是拿捏的到位。
“没有争取的余地?”
“可以这么说。”
季寒城拧眉,“他拿什么威胁你?蚊子的命?还是他自己的?”
季寒城不语。
“集团的继承权?我想不太可能,那只能是拿性命当筹码,你相信他为了阻止你跟蚊子在一起就去死?”季寒城苦笑,“竟然能用命来胁迫,老头子也够拼。”
季南天捏扁喝完的铝制啤酒罐,用力一挥手想要抛入江面,然后手臂被季寒城拦下,“干什么?心情不好也不能报复环境。”
季南天嘴巴用力一抽,“季寒城,你存心跟我对着干是不是?”
夺走大哥手里的一团废料,丢进框里,“有话说话,有事说事,不想说话陪你打架,别要死不死的跟我矫情。”
嘭!
气不过的季南天,出拳重重轮在季寒城脸上。
一瞬间季寒城就感觉到口腔中有铁锈的甜腥味,他顶了顶口腔,“呸”一口吐出来的都是血沫。
他指腹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顺势出拳,同样是力道集中的重重一拳,准确无误砸在大哥脸上同样的位置。
季南天身体剧烈倾斜,头被他打偏了一百二十度,脑袋里一阵轰鸣,甚至没感觉到口中的腥味,他闭眼缓了缓,眼前一片虚影晃动。
鼻血和嘴角的血液同时泛出甜腥,短暂的麻木之后,是半张脸辛辣的疼。
兄弟俩一人挨一边脸,迅速的青肿起来。
季寒城斜扬起嘴角,牵动破损的口腔痛的吸了吸气,“过瘾吗?”
在家里打球的中场休息所谓的打架,更多的成分是技巧上的博弈,带着专业属性,看上去打的难舍难分其实各自都有分寸,着力点控制的好,不至于伤到谁。
但拳拳到头的打脸,是没有任何技巧成分的硬抽,远比较量来的实在。
季南天吐出口中的血沫,笑了笑,“嘴麻了,看看我牙掉没掉。”
他牙齿上沾着血,露出牙齿的这么一笑,真应了“血盆大口”四个字,若不是颜值还在线,大半夜的恐怖效果可想而知。
季寒城抬腿踢开他,“别恶心我。”
季南天喝啤酒漱了漱口,出来一滩血水,酒精碰到破裂的伤口,他痛的吸吸凉气,大概是疼痛的感觉刺激到神经末梢,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你恶心我的事少吗?我恶心你一次,算是便宜你。”
季寒城呵了声,“再给你一拳?换个方向。”
季南天喝完第三罐啤酒,摸出一瓶威士忌,晃了晃,“酒杯呢?”
季寒城一点没觉得忘记带酒杯是什么失误,“对瓶喝,你不就是想喝醉消愁,要什么酒杯?”
“我记得沈曼骂你狗男人,她说得对,你是真狗!”
说完,也不耽误手上的动作,利落旋开金属密封口,一股酒香飘出来,对着瓶子吹威士忌这种事,他还没做过,一口入喉,冲劲儿往胃里钻。
“没想到威士忌还有这么强的冲劲儿,上次喝这么有冲劲儿的酒是跟城建那帮老东西,五十二度的水井坊,说干就干。城建那些人都是都在泡在酒精里面长大的怪物,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助理,仰脖子就能喝掉二百毫升的酒杯,眼睛都不带眨的,呵呵!”
季南天又喝了一口威士忌,手持着有些分量的酒瓶,眺望江面发笑。
“国内的办事同一样,尤其那些开红旗的,酒桌上不给他们面子,他就让你丢金子。”
话是这样说,季寒城不难想象大哥跟那些人扯皮并不容易。
企业和地方势力的关系,就是如此微妙,互相有钳制又在某些时候不得不走过场,给人留面子。
季南天拎了拎酒瓶,“有一回在御兰堡酒庄见当地一个国际贸易老板,你猜他怎么说?老东西一张嘴就问我,听说你们中国人办事儿前都要先干三杯酒为敬,是不是真的?当时他眼前摆着三杯octavi。”
季寒城道,“他敢灌你酒?”
季南天笑,“我端起酒杯,好好给他洗了把脸,让他想想自己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