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神宫寺月吃完早餐,临出门前摸了一把可可萝(猫),背上书包出门,恰巧碰见隔壁同样背着书包的樱小路纱仓。
她似乎还在生神宫寺月的气,一句话也不同他说,神宫寺月便走在她身后,一路步行至自由之丘车站,刷卡进站,搭乘东横线。
在中目黑车站下车,步行了十来分钟,踏上长长的坂道,来到两人就读的神樱高中。
一前一后走进二年A班的教室,神宫寺月找了个靠教室门的位置坐下看书,樱小路纱仓则与几位相熟的女生聊天去了。
没有任何人找神宫寺搭话,假如这个班级要决定一位学生成为“不存在的人”的话,毫无疑问,神宫寺月会拿下这个宝座。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男生之间对于神宫寺月的敌视相当的浅显易懂,谁都晓得这人最爱勾引有男朋友的女生,想来没有男生会想和这样的家伙做朋友。
可若是将立场调换,叫他们拥有神宫寺月这般华丽出众的相貌,他们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成为多么正直的妇女之友。
女生之中虽然有那种怀揣着“就算是人渣也好想和帅气的神宫寺君交往看看”这种想法的人存在,但碍于交际只得装出一副“谁会喜欢那种人渣啊”的态度。
总得来说,无论男女,十六七岁委实是个充满多愁善感与幼稚的年纪。
随着铃声响起,长谷部老师走进教室,开始第二学期的第一次班会。
长谷部老师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青年教师,相貌儒雅,为人谦和,戴着黑框眼镜,风度翩翩,据说在女性教师中十分受欢迎,在女学生中也同样颇受爱戴。
长谷部老师所教的科目是数学,曾经是神宫寺月高一时期的数学老师,升入二年级后则成为了他的班主任。
点名结束后,长谷部老师让学生们按照学号重新安排座位,与上学期的排列方式有所不同,神宫寺月不幸被分到了后排靠窗的位置,这让他浅浅地皱起眉头。
他不喜欢靠窗。
坐在教室前排的樱小路纱仓悄悄朝他瞟来一眼,身为神宫寺月的青梅竹马,她最是清楚神宫寺月的各种习性,神宫寺月冲她微微摇头,少女便收回了目光。
到了学生进行暑期生活演讲的环节,神宫寺月像其他学生一样,每当一名学生讲完那令人提不起兴致的假期生活,便有气无力地拍手鼓掌,这样的流程,想必很难让他们自以为精彩纷呈的假期经历,被人记在心中。
反倒是神宫寺月,靠着惊人的记忆力,已经把这些人的演讲内容,一字不落地刻进了脑袋。
这是昨日被他卸载的系统,曾赋予他的特殊技能,凡是有过耳目的东西,他几乎都能记下。
十六七岁的高中生,大多是靠着偏见过活的。
这是神宫寺月的偏见。
而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偏见,是因为他在讲完那平平无奇的日常后,班级内没有任何一人鼓掌,能够装下三十人的这间教室,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狭隘得多。
最终,为了打破尴尬,长谷部老师率先鼓掌,之后才有女生附和,教室内响起七零八落的可悲的掌声。
虽然,神宫寺月并不在乎就是了。
杵着下颚望向窗外,云如枯骨,细细白白,一如少年脸上悬挂的清冷神情。
讨厌的窗台外边儿,透过玻璃,天空蓝得十分好看。
来细说些神宫寺月过往的事儿吧。
初中时期的履历暂且不提,神宫寺月在升入神樱高中后的第一年,表现的还是算老实,在校内只谈了一次恋爱。
那是任何时代都难以被世人所接受的关系。
她所担任的科目是古典文学,应当很清楚这种事才对,却还是染指了。
或者说,是神宫寺月的卑劣,促使她染指了。
其正牌男友直接找来学校大闹特闹,险些引发暴力事件。
事后,她被学校开除,想必今后难以继续从事这工作,这辈子都被打上了抹消不去的污点。
神宫寺月也因这件事被学校处罚停学半个月,那时临近期末考试,他却还是拿了全年级第一的综合成绩。
但凡他收敛一些,将目标定为和他相同年龄的学生,想必也不会让自己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
更何况,神宫寺月还极度嚣张地考了年级第一,愈发惹人不爽。
升入二年级后,神宫寺月又将魔爪伸向了高岭之花的那位学生会长。
对方是堪称目黑区首屈一指的美少女,家境优渥,才学兼备,早早获得了庆应大学的保送,对于普通学生来说,几乎是世界另一端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的女孩儿,不止一次在学校食堂与神宫寺月这种渣男共同用餐,惹得校内的男生们抓狂不止。
至于他在校外的前女友,那数量可太多了,不谈也罢。
只是事到如今,神宫寺月似乎无法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任何人,这是他永远都无法被填补的缺口。
当然,现在讲这些事儿毫无意义。
神宫寺月已经改过自新了,没了系统的禁锢,他再也不会去做横刀夺爱这类事儿。
仅仅只是想度过普通的高中生活,将来凭借优异的成绩被保送进国立大学,不给父母增添负担,抹削自己的过去,迎来全新的生活。
在那之前,他只想低调的活着。
……
……
午休时间,神宫寺月去自动贩卖机买了饮料,花了70日元,学校的自动贩卖机总是会卖些奇奇怪怪的饮料,神宫寺月每次只挑最便宜的买,偶尔撞运,能买到便宜又好喝的玩意儿。
在回教室的路上,正巧撞见独自一人的樱小路纱仓。
“月,晚上来我家吃饭。”
“怎么回事?”
“刚才优子阿姨发来消息,说今晚和朋友出门聚餐,叫我照料你。”
她口中的优子阿姨是神宫寺月的母亲。
神宫寺月一头雾水:“哪个朋友?”
“我妈。”
少女打开手机,调出le界面在神宫寺月面前晃了晃,果真如此。
“她怎么不和我说?”
“那谁晓得。”
神宫寺月点点头,去樱小路家吃饭和回自己家没什么区别,青梅竹马的好处无外乎在与家人争吵时,有个温饱的住处,樱小路纱仓小时候每次和父母闹情绪,晚上就会偷偷跑来他家,钻进他的被窝。
甚至有一次在他的床上尿床了,还是神宫寺月替她背的锅,因为飘在庭院里的床单,导致他被附近的男生笑话了好长一阵子。
神宫寺月的父亲与樱小路纱仓的父亲不仅是学生时代的至交好友,毕业后在工作上也有往来,目前两人都在欧洲出差,哪方母亲有事外出时,去隔壁家蹭饭是常有的事儿。
而双方母亲都不在家时,料理人的头衔就理所当然地落在樱小路纱仓身上。
“算了,还是我来你家做饭吧,好久没见到可可萝了,你可算沾了猫的光。”
她态度不佳,却愿意来为他做饭。
就算谈过无数次恋爱,神宫寺月也还是参不透他这青梅竹马的心情。
无所谓了,反正他们也只是青梅竹马罢了,说到底,终究是外人。
他假装这么想。
下午三点十五分,长谷部老师进入班级开班会,随后值日的学生留下打扫教室,参加社团的学生则结伴去了社团大楼。
整个二年A班只有神宫寺月是回家部。
神樱高中是所极其看重社团活动的学校,原则上,每位学生都要参加社团活动,如果有特殊情况,需要书面上报,经过班主任与学生会的审批通过,方可准许。
而神宫寺月作为年级第一,以不想将时间花费在学习之外的地方为由,没有加入任何社团。
简单而言,这是身为年级第一才被赋予的特殊权限。
将室内鞋放回鞋柜后,少年独自离校,迎着九月的耀眼日光,操场方向传来棒球被击飞的青春声响。
走在空旷无人的坡道,栽种于坡道两旁的樱花树,如今只剩下墨绿色的叶子。
春天遗留的樱花香气早已不在,阳光将少年的背影拉得老长,像贴在海底岩石的海参一样,孤孤单单地衰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