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棠听着邗正这话,就差没有冷笑出声。
这年头,外头铺子里卖的那些个胰子也不过文一块,且还是最为低等的猪下水中的下脚料做的。
这邗正的皂原本就不算贵,如今这一下就饶了五文钱,只怕他的成本分摊到每一块上,也不过就是一个胰子的钱。
用这样的原材料做出来的皂,能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闻棠也不着急回话,慢悠悠地将面前那一碟子清蒸鱼腹吃完,又喝了一碗甜汤,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瓷勺,对着严春明微微一笑。
“严老板是问我家的皂卖多少银钱?那日你不是都看见了吗?若是铺子里的现货,六十文至八十文一块不等。若是专供京城的嘛便是两百文。”
“噗——咳咳咳!”
这厢的严春明听得此话当下倒还没反应过来,倒是躲在屏风后面屏息偷听的司马玉头一个没有绷住,一口酒就喷了出来,被呛得咳嗽连连。
“小阿棠这是疯了吧!二百文?!”
人家大老远的来拿货,她不讲价就罢了,怎的还狮子大开口呢?!
“”
险些被喷了一袖子的韩九兮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可心中却也有些惊诧。
原本他就是想等着看闻棠对于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有什么应对之法,可没想到她却来这么一招,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而另一边的严春明显然也被闻棠这一出整得有些呆滞。
他想了想
,又多问了一句,“二百文可是一块的价格?”
“正是。”
闻棠眼下吃饱喝足,正悠闲地喝着碧螺春。
若是不知道的,这乍一看还当这一餐饭是她做东来着。
严春明思考了片刻,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扭头看向了邗正。
闻棠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笑嘻嘻地道:“邗掌柜的这价格的确不错,严老板可别错过了呀!”
严春明:“”
他睨了闻棠一眼,见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二人,总觉得她这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可偏偏又寻不出原因来。
于是,严春明也不过思考了一瞬,便当着闻棠的面开始同邗正商谈买卖的具体事宜,要多少货,何时能交接,预付多少款项,一条条都清晰有条理。
闻棠就这么坐在一边听着,末了还忍不住开口为严春明多加了一句。
“听闻京城的商户做生意,不都要签订什么售后条款的吗?什么坏一退三,假一赔十之类的,严老板要不要考虑考虑?”
“”
严春明这会儿是彻底看不明白这丫头了。
她自己的生意放在一边不去做,反倒悠闲地坐在一边,努力促成他与竞争对手的买卖,话里话外还提点着自己,建议他在条约上添这个加那个。
到底谁才是买家啊喂?!
只不过,严春明到底是商贾出身,那些个对自己有利的条款,他当然不会放过。
他当即招来候在一边的小厮,
竟直接拿出了笔墨开始起草合约,直把一旁的邗正看的有些云里雾里的。
起初邗正听闻这颇有些不平等的约定之时,还有些打退堂鼓。
可一想到严春明此番竟是要买上百块皂,折成现银的话,那可是好几两银子,他顿时就有些动摇了。
几两银子,可是他这小铺子小一年的利润呢。
一单子买卖就能挣这么多,待往后同这严老板的生意做熟了,那银钱可不是哗哗地往自己口袋里流嘛?
于是,邗正看着那没一会儿就起草好了的条约,眼睛一闭牙冠一咬,便在上头按上了手印画了押。
严春明满意地看着那一式两份的合约,正打算收起,又听得闻棠在一边要死不死地道:“这条约是二位私底下签订的,何不让官府出面签章?严老板家大业大,应当不会在意这一二两的银钱吧。若是往后有了什么争端,也好有个见证方啊恰巧我在府衙有熟人,可以打个八折什么的。”
“咳咳咳”
这会儿,那扇不远处的屏风后被呛得咳嗽的人已然从司马玉变成了韩九兮。
他听了闻棠这话简直无奈极了。
他怎的不知道来府衙寻熟人办事还能够打折的,这丫头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于是,今日由严春明宴请的这一道晚膳吃得到是宾主尽欢。
闻棠胡吃海塞了一顿,而严春明也在她的极力促成之下,稀里糊涂地就同那邗正定下
了个大单,只等着五日后交货。
闻棠一听着这「五日」的期限,便觉得自己这番打算应当是稳妥了。
但他们散去各回各家之时,司马玉与韩九兮也草草将点的饭菜吃完,从后头追了上来。
司马玉一见到闻棠便忍不住埋汰上了,“小阿棠,你知不知道那邗正是你的竞争对手?”
哪里还有将自己的生意往外推,反倒帮别人撮合买卖的人?!
这分明就不是正常人干的事嘛!
闻棠回头看了看严春明已然坐着马车往驿站的方向走远了,而邗正出了望月楼后也不知去了何处,这才小声道:“今儿这生意,我本就没打算谈成。”
“蛤?”
闻棠有些吃撑了,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权当是消食,一边缓缓道:“俗话说「好事多磨」。不叫那严春明狠狠栽个跟头,他就不知什么叫「贵有贵的道理」。”
亏得这厮还是京城来的人,他就没想过,自己的皂在铺子里标价八十文,即便生意不景气,她也没有轻易降价,哪怕他要大量拿货都不肯松口让利,这里头究竟是何原因吗?
京城的人,总是自视甚高的,更何况还是首富家的公子。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怕是没有见过外头的人间险恶。
既然他小瞧他们这小地方的人,那自己何不借着此次的机会给他上一课?
既然他能千里迢迢找上门来想要进货,这就说明去岁的岁贡定然是在京城一战成名了。
这邗
正此番既然敢冒名顶着她的功劳抢生意,这回就叫他好好喝一壶。
这严春明显然是个不缺钱的,缺的是心眼。
有了今日这一遭,闻棠对自己这香皂的生意往后的出路,半点担忧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