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九兮看了看递到面前的茶盏，也不顾自己眼下还坐在床上，直接就着闻棠的手小小地抿了一口，又顺势靠回了迎枕上。
“这还是原先我阿兄托人从江南采买的，此番带了些来，你若是喜欢，尽管去沏来喝。”
闻棠见他这副饭来张口的模样，也没觉得有甚不妥，又赶忙递上一块帕子给他擦嘴。
“这么名贵的茶，还得是懂茶的人喝，我平日里多喝些酸梅汁，还是不祸祸大人的龙井了。”
闻棠对品茶没有多大兴趣，只笑着推却，心中却一点不觉得遗憾。
“阿棠，方才你做得不错。”
润了润嗓，韩九兮这才抬头对着闻棠道，言语中皆是夸赞的调调，方才叫过一遍的称谓眼下再出口，也更加顺溜。
面对着这盘踞一方的太守还能不露破绽，这丫头还是颇有些胆识的。
若是换成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恐怕早就吓得逃之夭夭了。
闻棠冷不丁被表扬了一番，心中顿时就乐开了花，竟自动忽略了韩九兮对她称呼的变化。
“有大人在前边顶着，我还怕甚？”
这王太守也不至于在别人的地界上明目张胆地将她杀了灭口，她才不担心呢！
韩九兮看着闻棠这小模样，心情愈发好了。
“嗯，那咱们晚上吃什么？”
“三杯鸡！”
“好。”
一想到厨下还有活儿要干，闻棠收拾了杯盏便走了出去，还顺捎拿走了方才递给韩九兮的那块帕子。
司马玉方才一直在门外听着这二人的对话，见闻棠已然进了厨房，他这会儿才走了进来，面上皆是不满之色。
“韩兄，让你做戏，你怎的还当真了，茶水都要人家喂到你的嘴边来？”
韩九兮听了这话却半点没觉得难堪，脸皮出奇地厚。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你又如何能分辨，我究竟是做戏还是当真呢？”
司马玉被他这话绕了进去，只觉得脑中一团浆糊似的。
可当他抬头看见韩九兮面上戏谑的表情，这才明白他这好韩兄话里的嘲笑之意，顿时就不高兴了，嘴上更是不饶人。
“韩兄，小阿棠才十四呢，你好歹也一大把年纪了，平日里也得注意着些啊……”
方才韩九兮在这对话中还占据着上风，可司马玉此话一出，他面上的微笑瞬间就变得有那么一丝僵硬。
他起身将方才闻棠拿来的那瓶子丢给司马玉，主动岔开了话题。
“这是方才王太守着人塞给她的，你再去查查是不是同一种药物吧。”
司马玉这厢激战正酣，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就冷不丁被韩九兮支使着又去查这药，只满头都是莫名其妙。
他愣愣地拿着药瓶走出了屋子后，身后的韩九兮这才敛了面上的表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一大把年纪？
他才二十七啊……真的很老吗？
韩九兮坐在桌前看着厨房的方向独自出神，许久才微微一笑。
——只不过，「阿棠」这名字，的确甚是好听啊。
……
韩九兮给闻棠的那一锭银子看着小小的，可在这鹤邺却能买许多上好的食材。
如今，虽说府衙的膳食每日都会由粱书吏暗中监督着，可韩九兮却越发喜欢上了闻棠做的各色菜式。
这日，四人坐在院中的小桌上吃着清炒虾仁和豆腐汤，司马玉看见韩九兮面前那一碟子专门为他准备的清蒸扇贝便有些气不顺。
单独开小灶什么的，这原先明明是他的特权啊，怎的韩兄一来，自己的待遇反而还降级了？！
司马玉心中正不满地嘀咕，就看见韩九兮将自己面前的四个扇贝，先是分了一个给闻棠，又夹了一个放在闻桑的面前。
正当他满怀希望地等待着自己的那份之时，却见韩九兮竟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就好像彻底忽略掉了他这个大活人一般。
司马玉简直郁闷至极，可又不能说些什么，若不然，未免显得自己太过小家子气了。
他气哼哼地舀了一口蒸蛋吃进嘴里，想着这些时日忙着衙门的事情，都没好生去买些食材犒劳犒劳自己。
韩九兮如今装病倒是可以日日待在府上吃着小阿棠的拿手好菜，可自己还得上值呐！
整日里吃着衙门里那半生不熟的大锅饭，他的脸都快要绿了！
司马玉心中越想越气。
——都怪这王太守！
待此厢事定，他定要将整个鹤邺能买到的海产尽数都买来让小阿棠做一遍方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韩九兮此番装病，在外人眼中，不过是身子不适需要调养。
可对于那些个有心人来说，便已然像是中毒之后的反应。
粱书吏虽一早就调换了出现用来下毒的石蒜，可依旧为韩九兮捏了把汗。
他其实并不知道在此之前，韩九兮究竟吃没吃那下了毒的饭菜。
可眼下，自己已经将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了这新来的刺史身上，指着他能一举扳倒王太守。
因此，对于韩九兮交代的任务，简直一日都不敢耽搁，完成得认认真真。
到了韩九兮「病倒」的第十日，粱书吏这才提溜着一些铺子里买的补品上门探病。
可表面上是探病，实则是得赶紧将他归拢好的名单交出去。
他特意挑选了正中午时分，衙门中人最多的时候，带着一早就精心挑选好的慰问品往大豆腐巷中去。
韩九兮向来觉得粱书吏精明，是个值得栽培之辈，而他也的确是有几分反其道而行之的古怪脑子。
粱书吏想着，若是他夜黑风高之时去寻人，一旦被那些暗中窥探的人盯上，指不定就暴露了。
他这般大喇喇地往韩九兮那儿去，倒叫别人不那么容易怀疑到自己的头上。
毕竟……刺史之位可是官高他许多，人家病倒，自己若是总没有表示，反倒说不过去。
于是这日中午，闻棠正准备着皮蛋肉饼汤之时，便看见粱书吏带着大包小包上门了。
闻棠还不知这粱书吏早就已经倒戈，面露警惕地看了他许久，这才将人放了进来。
可谁知刚到了韩九兮的跟前，粱书吏便一个腿软，差点坐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