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饶是叶鹤衣身体已然出现不适感,离开秘境这一路,她也坚持维系住清醒,保护江小采没再被道路旁的形态各异的植物侵扰。

江小采先前能凭自身挣脱植物的束缚,前来寻找她,等终于离开秘境,回到环境不佳却能算安全的破庙里,就抑不住后怕的心情了。

她轻声抱怨说:“我这段时间都不会再去树林了,太可怕了,我要是没带绘有风刃的符箓,说不定会被那只突然攻击我的藤蔓怪绑成粽子吃掉。”

想了想,她比较着说道:“不过还得是那只蚯蚓怪更恐怖,那个口器,我今夜梦中怕都会是它的牙,噫,保佑我不要做噩梦吧。”

叶鹤衣懒懒倚着墙坐着,一边休息恢复精神,一边听她絮絮说话。

发现她未因失去道果机缘而沮丧,仍然是一副很精神的模样,叶鹤衣心弦微松,轻轻抬起唇角,说:“那树上还有一枚果实未成熟,你等我回去后,多做些准备,了解了解它的弱点,下次再同你一道来战恶兽、取道果。”

江小采闻言愣了愣,显得颇为意外。

她先前意识到叶鹤衣即便脱身也难以突破浓雾离开秘境后,下意识权衡过得失,对自己的机缘有过不舍,可最终还是决定放弃道果,选择回来救叶鹤衣。

毕竟道果虽说稀有,能为她修仙获得一条捷径,但也远比不上她所结识朋友的性命重要。

叶鹤衣一直好好地保护着她,她自然也该履行约定,不让渊雾困扰叶鹤衣。

——没想到现在叶鹤衣会主动与她约定,下次仍然要为她的机缘冒风险。

她既感动又为自己先前犹豫感到羞愧,心情有点复杂地垂下头,手指绞在一起,结结巴巴又有点不舍地拒绝说:“还是不了吧,我都没能帮上你什么忙,还因我取道果的缘故,致使你这趟空走,一无所获。”

由于怕蚯蚓恶兽追杀,她们匆匆逃离了秘境。

她至少确认了此处秘境存在自己的机缘,可以等境界更高的时候,想办法重新图谋,但叶鹤衣想要在秘境中找的东西,却全无下落。

叶鹤衣其实也在心中浅浅忧虑自己这趟空手而归,会令兄长不满。

可她在秘境中已然尽力。

秘境内的怪物,非是她凭剑术就能战胜的,没能遇到有所谓有救命之效的宝物,即便能遇上,大概也会同道果一般有恶兽在侧,难以取回。

兼有叶鹤书没说明他希望得到的到底是什么,她连努力的方向都不明确,退回来实在是因别无他法。

不过叶鹤衣并不觉得自己一无所获,不准备把心中这重因兄长而起的忧虑推给江小采知道。

她微笑着向江小采说:“我本就不知自己要寻觅的是什么,这一趟能与你相识交友,获得这段友谊,于我而言便是珍贵的宝物了。”

怕江小采仍然纠结不肯接受自己的帮助,她继续说:“况且我希望看到你能得道成仙,你不是劝我与你一样自行修炼吗,若我能帮你把前路铺成坦途,于我日后同样有利——你肯定不会吝于教我的,对吗?”

“对!”

江小采被她成功说服,高兴地与她并肩坐到地上,眼睛亮晶晶地说:“也好,我回去以后把我自己的笔记先整理好,想办法购置一些符箓增强战力,等都准备好,我就去找你,咱们就一起再进秘境。”

又确认一遍叶鹤衣的住址,将这个有点难记的“蕙县”地名反复念了几遍,确保自己不会忘记,江小采脸颊微红地嘟囔说:“不行,做朋友可不够,你性子这么好,肯定有不少朋友。我得努努力,把关系拉得更近,成为特别的那一个。”

叶鹤衣捱不住身体的疲乏,睫羽颤颤着垂下,听耳旁声音都是忽远忽近,困顿得合目陷入梦乡,没来得及说其实江小采于她已算很特别的人了。

她十四岁开始出外,交友是广,但他们都非是修仙者,每每她要战恶兽,顾虑他们的危险,都会叮嘱他们远远躲着。

他们信任她的能力不出现,免去她惦念的后顾之忧是好,可因担忧她,去而复返的江小采更予她有同伴的内心充盈感。

这一趟来到遂州缪县,虽然无缘寻到兄长要的东西,但她自己却得了一位生死之交,就算回去后会被兄长责骂,她也觉得值当了。

次日与江小采分别,叶鹤衣踏上了归程。

她记挂着兄长头脑的病本就没有痊愈,自己走之前,他还遭袁五郎打了一顿,不知当下情形如何。

因此没有在路上多耽误时间,来回一趟,统共只花去不到一个半月。

紧赶慢赶地骑马回到蕙县,真正望见叶家庄的轮廓,心中却不自禁生出情怯之感。

毕竟她未能完成兄长交付给她的任务。

踏进庄园的门,婉拒了下人去向叶鹤书通报她归来,她准备先去往管家那里。

问一问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府上都发生过什么事,确认一下兄长今日的心情,若是他今日心情不好,她便拖延到明日再去说自己未能达成他的愿望。

然而没等她开口询问,因疲惫而显苍老的管家见她归来,憋不住腹中苦水,先说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需要交托的各类文书我都准备好了,还请容我辞别。”

管家是叶家兄妹二人来到蕙县不久招募来的实诚人,为人尽职负责,性情温和,与他们相处了十年光阴,早已不仅是雇佣的关系,而更近似于亲人。

他已将近五十岁,一直无心成家生子,叶鹤衣都准备等到日后他心力不足继续管理庄园时,将他当作长辈赡养在庄中,另请人来主管,让他能够安度晚年。

没想到管家竟在现在提出要走。

“怎么忽然要离开?”叶鹤衣双目微微放大,急急向他发问:“是对待遇不满意吗,还是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令你不痛快的事?”

管家眼看着她长成如今的大姑娘,几乎视她如自己亲生女儿,与她水盈盈的乌眸相视,心软下来,叹息一声说:“我原不该说雇主的坏话,不该挑拨你兄妹之间情分。可为姑娘着想,就还是直言不讳了。”

“你请说。”

叶鹤衣听他提起兄长,隐隐猜到是叶鹤书如今的性情将他逼走。

她的一颗心沉沉下坠,从情感上来说,不太想听兄长又行了哪些恶,但并非她不听事情就没发生过的,咬咬牙根还是颔首,侧耳听他讲兄长近来所做的事。

“我向姑娘提起过,想请相熟的媒人来为庄主说和一位妻子,这些时日也的确让庄主见了几位合适的良家女儿。唉,婚姻是一生的大事,庄主要求多些,本来是无可厚非。

可他当着人家的面,刻薄地挑剔她们的外貌、身材、声音,将人批得一无是处,气得她们哭泣着离开,还用高高在上的态度与我笑说她们生得丑陋,都不配拥有姓名之类的话。”

管家因叶鹤书的作为,无颜面再去见那几位相熟的媒人,本准备干脆就此放弃为他说亲,由着叶鹤书去等他自己看得上的缘分。

可这事却不算完。

“前段时间,咱们庄上曾经雇佣过的那位袁五郎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当着许多人的面忽然发作,痛呼一声后就晕厥过去了,至今没有醒来。

庄主想要趁火打劫,竟然命令我从庄上拿三十两银子,去兰娘子的娘家找她的父兄,买通她父兄抓住她,强将她聘入庄内为妾。

姑娘可能不曾听说过,兰娘子的娘家待女儿不好,几乎将她视作货物,从前就差点将十六岁的她以二十两的价钱嫁给六十岁的老病财主当妾。

多亏有为人强势的袁五郎取出身家娶她,救她出了苦海,夫妻两互相扶持,才终于让她这个苦命可怜人过上一段时间好日子。

庄主要趁袁五郎病倒的时候把兰娘子押来府上当妾,不仅是趁人之危,根本也不可能有待兰娘子的半分真心,存的必是羞辱的想法,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良心尚在的管家不能眼睁睁看着兰娘子被逼上绝路,所以没有照叶鹤书吩咐的去做,甚至与他红脸,发生过几回争执。

结果就遭他恶言相向,被要求快从叶家庄滚出去。

管家不肯做,兰娘子的事就被他交付给其他人去做了,总还是有人会被他的钱财打动。

他已经尽力拖延,可叶鹤书固执,即便他有心阻止想要救兰娘子,也是无能为力。

因而彻底心寒,只得眼不见为净,依叶鹤书所言收拾好所有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若非叶鹤衣外出,他还有些话需要嘱咐给她听,怕是早就已经走了。

他目光怜爱地凝视着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较去时更显消瘦的叶鹤衣,劝说道:“庄主较从前完全判若两人。晏医师是你的未婚夫,为救他出事,他都不闻不问,未必对你这妹妹还念着多少情分。

我要离开了,往后护不了你,你需记得,无论他如何苛责你,错的一定都不是你。若真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就也离开吧。你已长大,有独立的本事了,无需在庄内一直受他的气。”

“可是是兄长在我无法独立的时候,辛苦抚育我成长,我怎么能一朝背弃生病的他……”叶鹤衣被他关切的话语感染得眼睫微湿,却无法接受他的建议。

她听出管家去意已决,得知兄长做的事情后,也无颜面强行挽留他。

叶鹤衣只得快步去自己的住处,取出不少财物,拿来赠与管家:“你知道哥哥从前不是这样的,如今病症未愈,做的事情的确令人难以接受,你拿着这些钱离开,去往他处也好。

但安顿下来,请来信告知我一声,报个平安。若是哥哥病好了,我还是要将你接回来的,你年纪渐大,还是在我们庄上住着,好有人照顾你。”

她目光黯淡地咬咬下唇,面上疲色未散,却坚定许诺说:“兰娘子的事你不用记挂了,我会去问去管,你说的悲剧我不能允许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