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家丑不可外扬,叶鹤衣不准备把近日庄上发生的事全部告诉给叶景优知道。

毕竟她们并不熟识,仅上次叶景优归还叶家叔祖这些年侵占兄妹两家产时,有过一面之缘。

还因叶景欢出手伤害叶鹤书的缘故,双方闹得颇不愉快。

叶鹤衣正在忧心晏予安的状况,无法提起心气来仔细询问她的来意,疲惫地向她冷淡地点点头,算是敷衍地打过招呼,就要自行回到叶家庄内。

“等等!”叶景优见她要走,顾不上问别的了,急急出声,叫停她的脚步,道出了自己今日再度到访叶家庄的目的:“上次见面时,为你兄长看伤的男子在吗,我有事需要向他确认。”

她忽然提起生死未卜的晏予安,刺得叶鹤衣心尖发疼。

不过听出她语气诚恳,仿佛真的有所求,还是抿抿唇,回身看向她,问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带我师姐回宗门,她醒来后识海仍然痛得厉害。我们请宗门内精于探查的修士检查过,发现她识海中有一道很霸道的雷霆在消融她的根基修为。

这些时日,雷霆已令她从炼气后期退至炼气中期,仍不见消散,怕是再不解决,会导致她的识海最终清空,如刚开始修仙时的空荡,数年修炼尽付诸流水。

然而我们请宗门内金丹期的师叔帮忙,都没能成功解决掉雷霆......”

叶景优担忧自家师姐的状况,絮絮讲得很详细。

叶鹤衣静听了片刻,却颦起眉,不理解这件事和晏予安有什么关系。

仙门中的修士都无力解决的症状,难道叶景优特意来一趟,是想请晏予安这个凡人医师来为叶景欢医治吗?

她还要准备去往崖底,没有太多闲空倾听,等到叶景优开始陈述修仙者们的修为进益有多艰难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打断,问道:“她出事了,为什么要找予安?”

叶景优的神色微顿,慢慢合上了口,有所怀疑地看着她。

观她的困惑不似作伪,仿佛真的毫不知情,叶景优不太确定地低声道:“师姐说是那名男子来到后,看了她一眼,她的识海才剧痛难忍,以至于陷入昏迷的。”

然而这种说法听着就过于荒谬,宗门内的金丹期们都不肯信有这等雷霆的人,会安分在凡间窝着当一个普通人。

况且叶景优身为同样在场的当事人,并没有察觉到晏予安身上有任何修仙者的灵力波动。

尤其是晏予安外表温良无害,一来便唤止了叶鹤衣对叶景欢下杀手。

如果不是她师姐的态度十分笃定,向她流泪倾诉时说得信誓旦旦,她必然不能相信摧毁师姐识海的人是晏予安,不会远走这一趟。

叶鹤衣听她道出原委,除了心中生出诧异情绪外,这段时日一直纠缠她的不安也都开始消散。

虽然她想象不出晏予安如何做到的,但自从他坠崖以来,一直被她故意忽视又确实存在的死亡可能,在此刻终于得到间接证据能去否定了。

如果晏予安有本事可以在不动声色间毁掉一个修仙者的识海,那么就算坠崖,也至少应当能够保住性命的对吧。

绷紧的心弦松缓,叶鹤衣的面色都好了许多。

这幅神态落在叶景优的眼中,便仿佛是她欣慰于晏予安为自己和兄长出了一口气般。

“能请他出来一见,收回施与师姐的神通吗?”

叶景优双手合十,念及叶景欢做的事,流露出稍许羞愧,但还是请求道:“的确是我师姐伤害你兄长有错在先,可她一贯心高气傲,若是识海毁坏,修为掉回炼气初期,成为宗门最弱的弟子,打击实在太大了。”

“我不确定她的识海被毁是不是真的与予安有关。可你这趟目的,如果是想要请予安去解决问题,怕是暂时不能如愿。”

叶鹤衣的睫羽垂落,因疲惫而黯淡不少的乌色眼眸被掩在其后,精神恢复了些,态度上便好了不少。

她比任何人都更想见到晏予安。

她内心坚信两人的感情,无论发生什么事,晏予安肯定都不会将自己抛下——现在他不见踪影,说明一定是受困在某处,无法脱身来见自己。

或许正是在崖底。

“为什么呢,如果仍然是因为师姐上次的错误,我们可以想办法补偿,或者换一种惩戒方式也好......”叶景优仍不肯放弃,追问请求着。

“并非如此,我不准备再追究,只是因为发生了意外,予安坠落山崖。我未能找到通往崖底的道路,甚至不知他如今的情况如何。”为让她理解,叶鹤衣说出了晏予安身上发生的事。

虽然在发现兄长叶鹤书因为头脑出现问题而性情大变后,她每想起始作俑者叶景欢,都会恼得牙痒,但到底没有见面,愤恨没被激化。

现在听说对方一身修为几乎被消磨殆尽,她不至于落井下石,只是晏予安当真无法出面证实雷霆是不是他使的神通,也无法来解决。

“什么?”叶景优愣在了原地。

因叶鹤衣诚实讲出的这番话,她又开始怀疑摧毁自己师姐识海的人到底是不是晏予安了。

他要是掌握连宗门内金丹期师叔都束手无策的雷霆,怎么可能会没有相应的防护手段,轻易坠落山崖呢?

为了确定晏予安的状况,也想着顺便帮一帮叶鹤衣,叶景优提议道:“你无法前去崖底吗?我是练气中期,还没学会腾云驾雾之术,不过我是风木双灵根,可以用风操控木鸟,借它的视野看看崖下情况。”

这个办法比起叶鹤衣贸然担风险,尝试借绳索去探崖底要好太多。

她眸光盈动,颇为惊喜地握住叶景优的手腕:“你有这等法子真是再好不过,你的出现才是天意!不要继续耽搁了,我们这就去吧。”

少女偏高的体温自肌肤相触处传递过来,叶景优有点不习惯地微红了脸,顺着她的力道,被她拉去叶鹤书所说晏予安跌落的山崖处。

忙活好些天却没有任何收获,现在终于有办法确认晏予安的状况,叶鹤衣很是激动,在路上就再三感激叶景优的到来。

叶景优受她的道谢,却显得手足无措。

她与师姐叶景欢都有木灵根,可因灵根不纯,灵气亲和力不足,不但修为进益得慢,而且许多强大的招式都学不会。

不像师姐能直接召唤藤蔓为己所用,她多数时候需借道具来间接达成目的,曾经被师姐嘲弄说或许更适合作一个木匠。

且由于师姐是师父血脉的直系后辈,她是旁系,即便她行事更加稳妥,经常需要担事劳累,也总得不到嘉奖和重视,反而被言语打压得越发谨小慎微。

现在被当作救星一般的感觉十分陌生,叶景优暗自忐忑着,不敢面对这种感激情绪转为失望。

来到山崖边,她取出乾坤袋里自制的、略显粗糙的木鸟,放它飞往崖底,调用全身灵力开始认真操控。

灵识感受到木鸟顺利飞到近崖底处,她松了一口气,取出两枚指甲盖大小的碧色宝石,递了一枚给叶鹤衣,说:“这是与木鸟关联的雀眸,可以看木鸟视野内的全部——我分辨不出人,你与我同看看吧。”

因没有正经的出入口,崖底不曾有人到访,布满了尖锐的嶙峋碎石、腐败朽木,看起来形容怪异可怖,也根本没有适合落足的道路。

叶鹤衣观察一圈,在这处山崖的正下方,未能发现任何新痕迹,不禁蹙起眉,请求叶景优操控木鸟飞到更远一些的地方看看。

叶景优点头同意。

崖底的区域不算太大,仔细探查一遍,她们发现在乱石朽木之中还错乱分布有不少属于人的白骨。

不过没有任何血迹,那些白骨都经过多次雨水冲刷,布满岁月沧桑痕迹,大约是在山崖不曾有防护的从前,那些不慎坠崖的可怜人最后留于世间的残骸。

“你看那边,那块石头上挂着衣裳。”

木鸟飞出颇远一段距离,叶景优忽然出声提醒道,令叶鹤衣的心咯噔一下。

她照叶景优的指示看去,果然瞧见一件月白色的外袍挂在块尖石的顶端,孤零零地落着。

正是叶鹤衣买给晏予安作为礼物,他非常喜欢,日常总会穿的那件。

如非不得已,他不会将她的礼物弃置。

叶鹤衣确定晏予安果然坠崖了,可观外袍的状况,又不像是单纯的坠崖。

因为外袍上没有任何血迹,也没有承着人的重量落至石头上被戳破的洞痕。

仿佛原本穿着外袍的人在未落地之前就消失于半空,徒留这件绸缎布料的衣袍轻飘飘地落到崖底,被风带着挂在了石头上。

木鸟在周遭四下仔细找过,除这件衣裳外,没再发现其他物什或是人摔落的新痕。

“你知道有什么术法可以令人凭空消失吗?”叶鹤衣心中不解,向作为修仙者、更加了解各类修仙术法的叶景优问道。

叶景优却答不上来,轻轻摇头。

不管是晏予安对叶景欢识海使的雷霆,还是他消失的方式都属她闻所未闻,也不知是因她修为太低不曾接触到,还是因那些就是专属晏予安的隐秘之术。

她本来担心叶鹤衣会因自己的无知而失望,却见小姑娘小小松了一口气。

就算其中仍有许多无法明悟的事,但在叶鹤衣看来,没有发现就是最好的发现。

无论晏予安是怎么做到的,他不曾命陨崖底都是好消息,即便现在失去他的踪迹也没关系,她可以主动去找或者等他回来。

不安的心落到实处,她诚恳向叶景优表示感谢,答允说如果再次见到晏予安,确认真是他对叶景欢下的手,会请他解除那道施加在叶景欢识海内的雷霆。

叶景优闻言,依然忧心忡忡。

毕竟谁都不知晏予安何时才能归来,而她师姐的识海时时都在被雷霆摧毁崩坏,修为渐渐弱小,怕是根本等不及晏予安收神通,就会掉回练气初期。

不过她也清楚,给出承诺就是叶鹤衣能做的全部了。

怀揣说不定晏予安能早些回来的希望,她把能前往化玉门的通行证交到了叶鹤衣手上,让他们到时能直接进化玉门。

犹豫了一下,她觉自己帮上的忙太少,不足以担起叶鹤衣一声声谢,因而给出通行证后,又消耗所剩不多的灵力,令木鸟将崖底那件衣裳衔上来。

叶鹤衣抱着晏予安遗失的外袍,怀中充盈,终于展颜,露出得到晏予安坠崖消息后的这段时间里第一个明媚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