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不能慌。”
福叔老泪落在了薛龄的伤口上,疼的他肌肉一抖。
“嘶……福叔,美人落泪,还能垂怜,你老人家,垂怜不动啊……咳咳!”
薛龄呛咳出血沫。
拆开纱布,伤口暴露在外,他整个人又成了血葫芦。
几次严重失血,薛龄的脸色从里向外透出一股惨青,略带透明。
“副将!”程将军一把按住伤口,减缓出血的速度。
“医师已经去请了,即刻就到。”
副将立刻转身去找医师。
在场所有人,除了薛龄之外,就是这个影子副将最为镇定。
火急火燎的请来了一个军中的医师。
“将军!我来迟了……”军医师面头大汗,连连作揖。
程将军一把将人推到了薛龄面前,“快,先给他看看伤势。”
薛龄虚着眼睛看不真切,这医师的面相。
辛夷晚一步进来,见到这般光景,眼前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刚还只是后背渗血……”
把过脉,军医师头上的冷汗连成了片,“这位……”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看到薛龄边上的六品昭武校尉袍服,才改了口。
“这位校尉本就伤重,前胸后背的伤口深可见骨,幸而有上好的良药保住了命脉,好好静养两三个月也就无恙了,只是……”
“只是如何?”辛夷比程将军还心急。
军医师手下不停,一点点的清理薛龄伤口附近粘连变形的血肉。
“只是这伤口清理的不大干净,像是在水里泡过,又几次崩裂,非但没有愈合,反而裂的更加深了,血止不住,药粉撒上去也是白费,恐怕……恐怕不好啊!”
他说的委婉,但是言下之意是说薛龄已经命不久矣了。
“治好他,用尽一切办法保住他的命,他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没找出所有奸细呢……”
“程将军!救人紧要!”辛夷立刻打断了他。
薛龄固然可信,但是福叔、副将、还有这这刚来的军医,都不可靠。
程将军自觉失言,木着脸下令:“没治好他之前,你们所有人都不能走!”
军医师低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薛龄看的清楚,从进门到现在,这军医师脸上的惶恐、担忧维持太久了,不管说什么,他眉毛、嘴角的弧度一成不变,像是结在冰面上的一层假象。
这个军医师,有问题。
想了想,薛龄语气平缓怅然,像是在说遗言。
“我小时候,曾有个路过的高僧为我断过命,说是英年早逝,但会立下大功,让百姓铭记,没想到,这功劳还没立成,我就不行了……”
“唉,年纪轻轻已经是校尉了,可惜啊……”
军医师看似是在安慰,面上的冷意却难掩饰。
“是可惜啊,我才刚满二十,这十年寿命白白没了,找阎王都对不上号,岂不冤枉?还是你们医师好啊,采采药治治病,个个拿你们当活神仙。”
薛龄不动声色的给他戴高帽子,试探这军医师的真假。
福叔一听就受不住了,“大人,不会的,你年轻力壮!不过是受些皮肉伤而已,怎么会死,要死也是我们这些老骨头死在前面!”
“……医术精绝的老前辈们,自然是受人尊敬,我们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军医师勉强一笑,把薛龄的话带了过去。
程将军一听不乐意了,“什么尽人事,听天命,要是治不好他,我砍了你的脑袋!”
军医师的左手一顿,悄然收回了什么。
程将军转头又强硬的安抚薛龄。:“薛龄,你也别说丧气话,你的小命我保定了!”
“那就承将军吉言,我再等等,不急。”薛龄虚弱至极,眼看要昏厥了。
福叔忙着专心撒药粉,辛夷和程将军在低声商议,军医师迟疑了一瞬,刚收回的左手再次伸了出来。
薛龄斜眼看着,他左手半掩在身形里,指缝里像是藏着东西。
点点寒芒一闪,是根银针!
外头刚被制住的那个兵卒,害人性命的时候,用的也是针!
薛龄浑浑噩噩的又开始说‘胡话’了。
“唉,要说立功,我还真有机会,哀神山,医师听过吗?”
军医师的手一抖,猛的看向薛龄,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
营帐里落针可闻,辛夷、程将军他们终于也察觉到了薛龄的反常。
“哀……哀神山,多多少少听这一带的百姓说过,之前死了不少人,大伙儿都不敢去。”
军医师说的煞有其事,比刚才给薛龄诊断还要郑重。
“是吗?小时候好像听老一辈的说过山上有不干净的的东西,近十几年倒是没听说过哀神山上的消息……”
薛龄右手蓄力,戒备心提到了最高:“死了不少人……都是什么人?多少?医师是听谁说的啊?”
军医师面上尬住的表情裂开了。
程将军回过味儿来,“不对啊?薛龄这个本地人都没听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属下……卑职……我……我是听本地老百姓说的,时间久了,记不大清了……”
程将军步步逼近,军医师语无伦次,面上的所有虚假表情都成了空白。
“营里的医师都是从京都调来的,五年轮值,医师一直都在军中,这还是我第一次调人出营,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将……将军到任三年,我下个月就任满回京了,想起来了,是跟火头军老戴一块儿听到的!他们负责采买的小秦跟我们说的。”
程将军问话,军医师像是找到了由头,顺当的跟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渐渐镇定下来。
有理有据。
程将军刚冒头的疑心又沉底了,“是吗?你是上一批里留下来的?”
军医师有条不紊的继续处理薛龄的伤口。
“是,两轮交换的时候,新来的人不够,我就留了下来。”
薛龄恍然大悟:“原来是火头军的采买小秦啊,他听了这么恐怖的传闻,回来说给了你和老戴。”
军医师松了一口气,轻松的笑意又爬上了眼角,“是,小秦嘴巴大,他爱热闹,我们的这些老家伙都挺喜欢他……”
“医师妙手回春,我感觉好多了,当真厉害啊!”
薛龄打起精神,兴奋的接着聊八卦:“小秦这么会打听,没打听出来死了的都是些什么人?”
“百姓?行商?游侠?镖局?死了不少……该不会是官员吧?”
这问话方式有些熟悉,像是刚在哪儿听过。
辛夷看了眼薛龄,左手背后悄悄摸到了一把防身的匕首。
而军医师眼神一变,侧过身子,左手悄悄靠近了薛龄头顶的百会穴。
“咳咳……福叔,地上凉,我想起来了……”薛龄不着痕迹的起身,向福叔伸手。
“哎,好,老奴扶你起来!”福叔放下手上的伤药,泪眼模糊的扶薛龄起身。
“我来扶你。”军医师假意跟着帮忙。
就在薛龄起身踉跄的瞬间,他左手捏了许久的银针出手了!
“啊!”
军医师惨叫一声,他的左手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扣在背上。
那害人的银针也落地了。
“有意思,我说起哀神山你就想杀我?你也是哀神山的人?”
军医师神情一窒,下巴微微,昂首又要服毒自尽。
横掌打在喉咙上,精神薛龄抬手就卸了他的下巴,“就不能玩点新花样,这个一招我刚才看过了。”
口腔里能藏毒的地方不多,撑死也就是牙齿。
轻松一弹指,门牙满天飞,“叮!”
三下五除二,薛龄把他所有牙齿都弹掉了。
“你们这些蛆虫小人,也只敢在暗地里阴险害人!就是欠收拾!”
“呜呜……哇哇……起诶……”军医师满嘴血水,想跑也跑不掉,痛的一张脸都扭曲变形了。
“他也是奸细?”程将军刚放下的疑心直接炸了。“副将!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