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龄斜靠在柱子上,腰上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痒痒的。
他本来还想拿乔,和这凶悍的美人儿谈谈条件,要点儿功法什么的,不过,能进镇妖司,也算是如愿了。
辛参领大马金刀的坐在案后,刚才的小女儿姿态像是昙花一现的幻觉。
“有妖兽的痕迹北上,一路直行,没有绕路的迹象,过了松华、南定二县,再往北,青阳县首当其冲。”
一片哗然。
程小将军大手一挥:“我带足了人手,配好刀斧的兵卒三百,就是再大的妖兽也死透了。”
他手下将士所配武器是长刀和短斧头,长刀穿刺后,板斧补刀斩首,无往不利,是配合默契的杀人技。
县老爷汗透衣衫,两股战战,圈椅都快坐不住了,廊下的衙役们也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程将军有勇有谋,只是妖兽不同于敌军,不能以常理对待。”
苦战在前,不能内乱,辛参领说的很委婉。
“程将军带人镇守四角城门,谨防有漏网之鱼。”
“县老爷稳住百姓,把人归拢到城墙里,闭好门户,五户一岗,十户一长,小心提防。
“我已经上报,最多两天,援军必到。”
县老爷茶碗都快端不稳了,“是……是什么妖兽?这三百兵将,加我县青壮百八十人,竟然要如此小心提防?”
青阳县地势险峻,人烟稀少,一般大妖兽看不上,小妖兽不敢来,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辛参领沉声道来:“这次的妖兽很不寻常,所过之处人畜皆无、门户俱空,一个活口也没有,所以,是什么妖兽、数量几何、体型多大,一概不知。”
程小将军顿时心生不满,仅凭的一份什么都不知道线报,就敢这样大张旗鼓的吆喝。
女人就是胆小怕事。
他是将门后人,凭着族里累世的军功,直接封了荫官,自小就听着前人功绩长大。
第一次上战场,自然也想一鸣惊人。
听了辛参领的一番话,他非但没有警觉,反而觉得是辛参领想要独占头功,又怕他抢夺,所以才夸大其词。
“这上报军情如此简陋,青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这百来号人,末将委实不知,该如何布防?”
县老爷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程将军何出此言呐!程家世代为将,屡战屡胜,青阳这小小县城……”
没人接话,场上气氛微妙起来。
辛参领定定的看了眼程将军,“程将军家世渊源,又有文韬武略,既有谋算,不妨直说。”
程将军也没谦让:“我手下有一斥候,经验老道、脚程又快,不妨让他去探清虚实,我们再行商议。”
辛参领沉吟了一会儿,看了眼黑大,“既然程将军力荐,那就依程将军所言。”
薛龄将这一切收进眼底,察觉到无声的硝烟已起,不知来的什么妖兽,跟原身有勾结没?
要是原身的‘旧相识’,当着镇妖司的面儿说了什么的不该说的、说了他的名字。
那他套的功法的路断不说,真成自投罗网了。
想到这儿,薛龄立刻自荐:“县令大人,属下熟知路况,愿为参领、将军效力!”
“你重伤未愈,不必勉强。”
薛龄顺杆儿上:“还未谢过大人赠药,卑职已然无恙,青阳县周边地形复杂,生人难免多费周折,事态紧急,我想略尽绵力。”
这一番话说的漂亮。
辛参领心里生疑心,程小将得寸进尺,抢先发话了。
“既然你一片诚心,辛参领不如成全了他,能力斩两大妖兽,和斥候同去,也无不妥。”
既然薛龄是个能连杀两个妖兽的能人,他也想招揽。
县令缩在一边装鹌鹑,谁去都好,只要不是他就行。
辛参领深深看了薛龄一眼,“有程将军担保,如此也好。”
事情商议完了,立刻行动。
“请薛大人随我来。”
薛龄跟着程将军的手下从南门出城。
城门守卫和衙役传信。
趁着他们传令、交接的空档,张捕头把薛龄拉到了一边。
悄悄给了薛龄一把放血锥,十字刀刃锋利,寒光内敛。
原身鸡嫌狗厌,人人避之不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直接表达善意,薛龄愣住了。
福叔说兵刃难得,常人难以拥有,张捕头却毫不犹豫给他用。
张捕头还以为薛龄嫌弃,赶忙解释。
“特意给你防身的,别看这放血锥不足一尺长,用料却很扎实,斥候身手好,你自己多加小心。”
体贴周到,真心实意。
“小弟领情,多谢张哥。”薛龄也没多推让,直接收了起来。
“这放血锥,和普通的刀剑不同,贼人也好,妖兽也罢,危急时刻,你只管往咽喉、腰腹、后脑这些薄弱的地方戳。”
“小弟明白。”
“唉,你根骨不差,只是平日荒废辰光,今日既然有所觉悟,等回来,一定要多加勤勉。”
……
这张捕头把他当亲弟弟,打开了话头,居然是个话唠。
薛龄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小弟受教,只是奇怪,眼看城门都要关了,怎么那个程将军手下的斥候还不来?”
正说着,背后忽然有人声传来。
“你找我?”声音很是不耐烦。
薛龄猛的一回头,居然没见人,“青天白日的,这是见了鬼了?”
不耐烦立刻转成了怒气:“低头!”
来人身材矮小如孩童,脊背佝偻,还是个一字眉,须发一团乱麻。
活像是个老猴子长了白眉,成了精,从头到脚加起来,还没张捕头的膝盖高。
“有妖兽?”张捕头吓了一跳,立刻抽刀示警,将薛龄护在身后。
这矮猴子被薛龄二人的言语、动作刺痛,暴跳如雷,“你们看哪儿呢?军爷的脸在这儿?”
撩起他须发一看,居然是个年轻面孔。
“崔爷,您老要我好找!”刚还横眉冷对薛龄的将士,这会儿热络的像是见了亲爹一样。
“程小将军传话,说有个好手,就这个高个二愣子?”
这白眉矮猴子对张捕头龇牙,眼神不善,很看不上张捕头的样子。
带路将士只当没看见张捕头的无措,拉出薛龄,“崔爷错认了,是这位薛龄,据说一天斩杀了狐妖、兔妖!程小将军说给请他来,给你当帮手。”
“我一个人来去自如,做什么带个累赘。”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听薛龄能杀妖兽,语气还是松动不少。
张捕头被晾在中间,更是尴尬,收了刀,期期艾艾不知该说些什么,老脸通红。
说起来,张捕头出自镇妖司。
只是他职位不高,年轻时候镇妖伤了筋脉,领赏返乡,也算是光荣退休,在闲职养老。
他养伤吃药、赡养老母的钱,原身出力不少,所以对薛龄格外照顾些。
程小将军目中无人,他手下也是一个屌样。
薛龄才不愿灭自己人威风,昂首挺胸的:“张哥,你说这妖兽众多,真有猴妖吗?”
“有有,我早年就听前辈们说过,那猴妖残忍,喜食人脑,比鬼都精……”张捕头的声音越来越小。
对面的将士瞪大了眼睛,‘崔爷’的脸色紫涨,哪能看不出来薛龄是故意的。
“哼!”崔爷拂袖就要走人。
带路将士赶忙拦着,没敢让人走,“乡野小民,委屈崔爷了,只是如今妖兽北上作乱,有军令在身……”
军令如山。
崔爷差点儿咬断了牙,硬生生忍了这口气,闷声催薛龄:“你既然是来帮忙的,还不动身?延误军机者,格杀勿论!”
还想用军规来唬人。
薛龄笑眯眯的,一点脾气也没有:“既是公务要事,理当协同,我乃青阳县衙收尸人薛龄,阁下是?”!
崔爷气的跳脚,破口大骂:“程家那黄口小儿当真无礼!”
“仗着家世顶了副将的位子,非要爷爷我来办差,还找个收尸人跟着,他打的什么算盘?这不是明晃晃咒我吗?”
薛龄对这人倒是改观了,鸣不平、有原则的人,坏不到哪儿去。
将士吓了一跳:“崔爷!崔爷!这可是城门口,耳目众多,慎言!慎言呐!”
崔爷气的地陀螺一样,原地转了十来圈,嘴里咒骂不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站稳了脚,怒色尽收。
只是他眼中已然暗藏锋芒。
“我姓崔,名平虎,是程将军手下斥候营的令使,你我都是领命办事,妖兽害人不浅,这就走吧。”
斥候都是军士兵将里的精英,令使更是斥候中的佼佼者,这崔平虎一把年纪,还能身兼要职,定是有些真本事的。
何况,他分明怒极欲狂,这么快就能冷静下来,绝非常人。
薛龄面上笑意更浓了两分:“请崔令使,先行带路。”
短短一刻钟,打了好一段机锋。
崔平虎一招手,人群里过来了两个人。
玩儿的还是大隐隐于市的套路。
一名张六,一名冯七。
辞了张捕头,薛龄跟着崔平虎他们急速往南。
城门紧闭,已然开始戒严。
出了城,四下荒芜,了无人烟。
崔平虎五短身材,赶路速度却很快,他带的两个人张六、冯七速度也不慢。
薛龄大步流星跟上,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几次回头,背后都空无一人,但一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
出发前,薛龄看到了辛参领对黑大的眼神暗示,他们身后,定然还有镇妖司的人。
沿着官道,一口气疾行了数十里。
崔平虎速度忽然慢了下来,他四处张望,“前方有异,噤声。”
他一声令下,两个斥候立刻隐蔽,薛龄有样学样,也藏身在山石后。
前方数百米,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像是什么东西被拖拽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