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舟从来没有见过,安宜如此委曲求全的样子。
她被关在小隔间里,他去看她的那次,她明明很落魄,眼神气度却依旧倔强。
刚刚餐桌上,她也很游刃有余,从未想过求人。
可是此刻,那个前几天还叫嚣着打她也是应该的女人,却很细很软的说了句“也算我的一份心意”。
从一开始,她对宋薇薇,何曾有过心意。
她不是一直都恨不得把宋薇薇撕了?
思虑间,佣人已经迅速拿来安文心住院时才用过的食盒,装了几份放一会也不会影响口味的早餐。
“走吧。”将巨大的食盒提在手上,安宜招呼一声就往外走。
不太习惯安宜的反客为主,奈何她步速极快,像装了弹簧一样,耽误一小会的功夫,已经窜出几米远了。
贺知舟无语至极,微沉着脸,抬着长腿跟上去。
一路走出大宅,上车的时候,看到安宜选了后座,贺知舟怒极反笑:“分这么清,真想与我划清界限,连表哥表妹的关系都不想有了?”
安宜淡然将食盒放在旁边的座位,把安全带扣上:“我不觉得贺总愿意维持这层莫须有的关系。”
“嘴硬是吧?”贺知舟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话落,黑色豪车就跟离弦的箭一样,直冲出去。
贺知舟打定主意想看看安宜单独在宋薇薇面前,又是怎么样一番表现,会不会像在贺家那样的委曲求全。
这样想着,他车子就开得更快,平常最少七八分钟就能出小区,今天不到五分钟就冲出去了。
外头的马路不如豪华别墅区里的宽敞无人,即便如此,贺知舟车速依然没有丝毫的收敛,直到安宜忽然敲了敲车窗:“停车。”
贺知舟不明所以,放缓车速:“怎么了?”
安宜直接去拉车门:“我心意都在这里了,你帮忙带给宋薇薇吧,我还有事,今天就不过去了。”
贺知舟听到这里,总算明白安宜一开始低眉顺眼的原因,他大怒,难以想象连他都被骗了。
“你在做梦。”他重新加速,不顾后面的车门已被拉开,呜呜的风声从拉开的门缝刮了进来。
安宜也不关门,任由滴滴报警声:“我叫你停车。”
她是有反骨不假,贺知舟也不是好性子的。
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女人敢这样吹胡子瞪眼的命令他,哪怕他亲生母亲也都没有。
“有本事你就跳。”贺知舟油门踩到最顶,拿出平生最快的车速。
安宜到底怕了。
她是不想跟贺知舟走,但也没想真的拼命。
“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她叹着气,慢悠悠把车门带上,双手无助的抓紧了胸前的安全带。
感觉到她逐渐缓和下来的情绪,贺知舟车速也慢慢放缓下来:“是我逼你,还是你骗我,麻烦把话说清楚,安宜。”
安宜呵的笑了:“要说骗,最大的骗子难道不是你吗?”
贺知舟一怔,抿紧了唇角:“别给我翻旧账。”
“好,我不翻。”安宜苦涩笑了下,疲惫的摆手:“我就想问你一句,贺知舟,你确定你未来丈母娘给你打电话,是想见我,而不是想见你?你确定我和你一起去医院的效果,比你独自一人带着我亲手制作的爱心早餐的效果要来得好?”
贺知舟气笑了:“所以你就骗我?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安宜!”
说来说去,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知道这男人只要打定主意不放弃,她是说不过他的,安宜干脆就不说了,闭着眼睛靠在那里装死了。
贺知舟一句话放出去,并未收到回应,蹙着眉喊了声,她还是没理,恼怒扭头,见她靠在座位上,清晨的朝阳从车窗一侧偷进来,落在她白皙精致的小脸,像打磨完好的玉盘,即便神色紧绷没任何表情,五官依旧是惊心动魄的漂亮。
就是瘦了点。
也憔悴了点。
看得出来,在警局的那几天,和出来的这天,她过得都不好。
贺知舟微沉的眸光,暗了暗。
忽然有点理解,安宜这样死命犯倔的女人,为何学会委婉迂回的骗人了。
“我没想带你去。”声音极低,贺知舟说了句:“我就想把你带出来。”
安宜小扇子般卷翘的长睫毛颤了下,没说话。
都已经打定主意,即使闹到长辈面前也不能再有纠葛,她和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从此以后都没什么好说的了。
静寂无声的氛围,直到最近的地铁站。
贺知舟默契的停了车,安宜也很识趣的下了车。
攥紧包带,她脚步不停的进了地铁,坐车到公寓,换好新买的衣服上了淡妆,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才去新公司办理入职。
办好入职手续,她马不停蹄的开始适应新工作。
从毕业就是在做秘书,她的人生从来都是追随贺知舟的脚步,万事以他为先,按部就班的走。
要不是在国外和靳云霆聊过,她根本没考虑过往其他方向发展,也根本没想过她人生还有其他可能。
才十来个员工的小游戏工作室的架构师,对她这种新手来说也有点难度,但她够用心,不耻追问,在秘书室待了几个月也很会做人,短短几天,她还真适应了这份工作,和都是普通人的同事们也相处得很好。
趁着周末,她想好好的请同事们吃顿饭。
对她来说,他们不但是帮她适应新工作的同事,还是帮她开辟了另一种可能的引路人。
谁知,在公司附近的一家海鲜餐厅,一群人吃得正嗨的时候,认真与烤虾作斗争的安宜,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
很像宋薇薇,但没有坐轮椅,小腿上也没有打绷带。
会是宋薇薇吗?
第一次看到宋薇薇坐轮椅那天,她就腹诽过的,不知道那女人有没有装可怜的用轮椅来骗人,但她总不能连小腿骨折也是假的吧,那脑出血呢?
安宜知道她不应该关心这些事。
她和贺知舟已经走到两看相厌的地步,贺知舟这几天都没有来骚扰她,她本来应该到此为止的,可是
真的很不甘心,不甘心事情即使过去了,这枷锁也永远的存在啊。
就像十年了,贺老太太还能用当初的婚前协议来中伤姑姑,宋薇薇也无耻的用这个来拿捏她一样。
“你们先吃,我去下洗手间。”
确定自己咽不下这口气,安宜立马就放下筷子,随便擦了擦手,朝着背影消失的方向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