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云城狼烟 4、踏浪黄泉河

看母子俩如此紧张,常乐和甘甜也赶紧护着苏澜,不由分说冲进河中。杀四则带着空载的马队,指挥着卞雍、吉贵、全园护卫也冲进河中。

狂风暴雨让人张不开嘴巴睁不开双眼。苏澜立刻知道了“不下雨,水三尺;天下雨,水三丈”的厉害!河水不仅暴涨,还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不断卷着枯树、乱石翻滚而下!若不是常乐和甘甜左右护持,苏澜的踏雪无痕早就被枯树撞着了马肚!

狂风不停呼啸,水越来越深,越来越急,河水已经没过踏雪无痕的马背,苏澜甚至感受到了因激流暴击而致踏雪无痕正在狂风暴雨中、在惊涛骇浪中瑟瑟发抖!

就在这紧急时刻,苏澜觉得一阵轻松。原来是甘甜的马鞭卷住了河边的一棵油松的树干,而油松因为猛然受力而弯了腰!原来,这马鞭拉着了苏澜、常乐、甘甜三人、三马!

借着油松和马鞭的力量,苏澜、常乐、甘甜三人、三马很快冲上了河岸。

三人的坐骑踏雪无痕和黑白无常、红缨枪冲出老远才停下来,还不停地喘着粗气,吐着白沫。苏澜、常乐、甘甜三人心痛不已,赶紧跳下马来,不停地抚慰着心爱的马儿。

这时,苏澜和常乐、甘甜被一个画面给惊呆了:只见杀四一马当先,指挥着三十多匹空载的马儿奔向河岸,而卞雍、吉贵和那十名全园护卫,骑在马上,手里紧紧揪着空载的马儿的尾巴,滴里嘟噜,连拖带拽地也上了岸!

可是,苏澜仍然目瞪口呆地死死地盯着黄泉河。因为就在卞雍、吉贵和那十名全园护卫的身后,还有十五、六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二十多匹空载的马也紧紧跟随上岸了。甘甜甚至还甩出马鞭,捆住了一个差点栽下马来的小伙,并把他拉飞起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岸边!

苏澜的心猛地一沉。怎么回事,身后竟然有一支便装劲衣、高头大马、持刀荷枪、全副武装的队伍不声不响地跟踪而来,而且还顺利地过了河!

是敌,还是友?

苏澜不由得警铃大作。脑海正在急剧翻腾,有人忽然惊呼起来。苏澜循声望去,只见带头冲入河中的高三娘和高信母子两人两马并没有上岸,而是在水里不停地扑腾挣扎!河上甚至还翻起了重重血浪!

苏澜不由大惊失色!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段枯树正好击中了高信的马的脖颈,尖锐的断枝猛然插进了马的脖子,瞬间割断了马的血管气管。那马正在河里剧烈挣扎扑腾,连叫都叫不出声来,很快蹬着四条腿,死了。急流带着死马和马上的高信,卷着旋涡,向下游急速冲去!而高三娘眼见儿子遭逢意外,命悬一线,立刻惊惧交加,血脉贲张,不顾一切勒着缰绳,驱赶着一心一意往岸上冲击的坐骑,转头去救她儿子。可是,那匹马眼见就要上岸得救性命了,如何肯听她往死地驱使?倔劲上来,昂着头,奋着蹄,暴突着血红的眼珠,一个劲往岸上挣扎。双方正在拼命较劲,忽然,那马痛苦地一声哀嚎,眼睛迸出了血泪,“咕咚”一声栽倒在水中,距离岸边不过几米。原来,竟然是马儿的眼睛血管崩裂了!

只见两道人影倏然一闪,常乐和甘甜飞了出去。甘甜飞快地落到高三娘身边,将落水的高三娘捞了起来,拖到了岸上。

高三娘突然落入河中,呛了好几口水。挣扎起来,哭喊着就要去救她儿子高信。

苏澜赶紧抢上去拦住她,道:“你看,你儿子已经被救上来了!”

果然,只见常乐已经踏浪而去,在死马身上一点脚,抱住高信的腰,又踏浪而回!

可是,就在快要上岸的时候,忽然有个东西滑落,“噗通”一声落入水中,迅速随波逐流,时而被抛在浪尖,时而被沉入水底。

“爹爹!”

“孩子他爹!”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惊涛和狂风之声!

原来,是一个黑色的木匣子落入水中!

此刻,被常乐抱上岸的高信,脖子上只挂着一条靛蓝粗布,正在劲风中空荡荡地飘着。

刚一落地,高信脸色灰败,仓皇不堪,转身沿着河岸,发足就向下游奔去,连湿漉漉的鞋子也跑丢了,光着脚丫在河边乱石上飞跑,两只脚板很快鲜血淋漓。

高三娘也跑丢了鞋,两只脚也跟儿子一样鲜血淋漓。

他们撕心裂肺地惨叫着:“爹爹!”、“孩子他爹!”

苏澜的心猛地一紧。果然,匣子里就是他们家“爷们”的骨灰!

苏澜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匣子落入了水中,亲人永远离开了这母子俩,真正是阴阳相隔,天人相别,从此不再相见……

突然,苏澜的泪海里出现了一片彩色的帆影,向着河上飘去。那是一块极长极宽极绵极柔极透极明极薄极软的似绸似布又似练的武器在不停地飞舞着。本来并无颜色,却在阳光下发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如梦如幻!

苏澜忽然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恐怖的早上,她被陶敏派来的杀手十三太保偷袭,在昏迷之前,就是看到这么个七彩场景……

是的,此刻风停雨住,阳光明媚!

但是,河水仍然在暴涨!真的是水三丈,再加浪三丈!

这时,只见那极长极宽极绵极柔极透极明极薄极软的似绸似布又似练的武器忽然被施了魔法一般,幻化成一座彩色的拱桥,横跨在波涛之上!

一个瘦弱的身躯踏足在彩桥之上,潇洒而去,在惊涛中恍如探囊取物;然后手捧着一个黑色的木匣,好整以暇地款款下桥而来……

苏澜猛然松了一口气。她怎么就忘了,她身边还有个暗卫小乐子!

苏澜脚一软,差点摔倒。甘甜急忙搀住,将她扶到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苏澜还是觉得心悸眼花,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冷汗透背!她这是和那母子共情了。

高三娘和高信母子嚎哭着,呐喊着冲了过去!

大伙也紧跑几步,跟随过去。

只见高信全身颤抖着双手接过湿漉漉的黑匣子,高三娘则哆嗦着从脖子上摘下一根皮绳,上面穿着一把钥匙。她哆哆嗦嗦,好半天才把钥匙插进锁孔,“噗”地一声打开了匣子。

一个白色粗瓷坛子安然无恙地立在里面,周围塞满了刨花。

母子二人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他们紧紧拥着匣子,抱头痛哭。

所有人都热泪盈眶。甘甜安慰道:“真是万幸!有我们这位小英雄!”

母子俩立刻扑到小乐子身边纳头便拜,又跑到常乐、甘甜、杀四身边不停地磕头,最后又跑到苏澜跟前磕头不止,伏地痛哭,不住地叫唤:“恩人哪!”

苏澜、甘甜赶紧将他们扶起。

过了好久,高三娘才汪着眼泪,抽声噎气道:“公子,孩子的爹,活活是被迫害……冤死的……草民母子……必得把他送回家乡……送到他死去的爹娘身边……”

苏澜心痛不已。想到自己两辈子的亲人,禁不住也泪流满面。

高信抬起头,望着苏澜,亢声道:“小子高信,云城人士。公子大恩,无以为报。从今往后,草民和草民的几位兄长,刀山来血海去,为公子所驱使,绝不背叛!”

苏澜发现,这孩子有一对耀如宝石的黑色眼珠,还有和年龄严重不符的沉稳和干练。

而且,这对母子虽然穷困潦倒,但却见识不凡。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小麻雀。

不过,苏澜也有些遗憾。这母子并没有说出死者的姓名,冤死的经过。尤其是,将他们家爷们活活迫害冤枉死的仇人姓甚名谁!

不过,她可以等。

这时,小乐子跑过来,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响头:“属下失职,让县主涉险,请县主责罚。”

“责罚什么?”苏澜叹口气道:“看样子,你在我们前面。你什么时候过河的?没事吧?”

“就在县主前面盏茶的功夫过的河。那时,河水刚刚没过马的膝盖,我们非常平安地过了河。”

“我们?”苏澜很意外,“你不是一个人么?”她忽然想起什么,望望随后上岸的那十几个精壮汉子,小声道:“认识吗?那是些什么人?”

小乐子尴尬一笑,点点头。然后嘴里忽然发出一声嘹亮、高亢的哨音。

紧接着,河边树林里“嘚嘚嘚”地响起了阵阵马蹄声。没过一会儿,有一队人马钻出树林飞奔而来。倏忽到了跟前,十五、六个人飞身下马,齐齐跪倒,山呼一声:“县主安好!”

他们跪下了,最后上岸的人也齐齐下跪,呼吼道:“请县主安!”

苏澜恍然。小乐子是六殿下留给她的暗卫,这些人自然也是六殿下留给她的人马!

想到在沧州分别时,诚王六殿下告诉她,皇上已经为他立了侧妃,可他爱恋自己永不变心!苏澜心里一闷。漫长的五个多月时间里,他们率领船队,畅游大洋,除倭寇,安高丽,建立石见都护府,勘探开凿石见银山银矿。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听了小乐子和杀四的汇报,苏澜略一思索,道:“我们还是按照之前的行军队形……”

针对下一步可能会出现的“杀手”,可能的地点。他们探讨了好一会。

随后,小乐子带上先遣人马率先开拔了。

高信的坐骑因意外而死卷入河中,高三娘的坐骑眼睛血管暴突,早已发疯,不知逃到何处。所幸马匹众多,只好另找好马。高三娘选了一匹枣红母马,高信则选了一匹雪青色儿马。胸前依然紧紧缚着靛蓝粗布包裹,还有诸般武器。

踏雪无痕刚才累坏了,苏澜就上了狮子吼,一边问高三娘母子:“这黄泉河水多久才能够退回去?”

高三娘道:“黄泉河是无雨三尺深,有雨三丈浪,雨后十天浪三丈!”

众人听了一凛。纷纷感叹今天终于平安过了河。

苏澜马鞭一指黄泉河,道:“踏浪黄泉河,渡过生死劫!卞公子记下来,黄泉河虽然是无雨三尺深,有雨三丈浪,雨后十天浪三丈,可到头来,还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