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流莺 〔1〕

“故事要从我去米利都开始说起……”

烛光幽幽,往事如一道暗沉的河,流淌过安娜的心扉……

安娜:

我从“污血症”中醒来,桃瑞丝抱着我大哭出声。

迷茫半晌后,我后知后觉,“神迹”竟然降临在我的身上。

在这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我终于体验到了生命的可贵。

回想我这短短的二十几年,我一直都呆在希纳村,种田、养羊、编织——这时候,我忽然想去外面看一看。

外面的人,外面的风,外面的阳光和美景。

但是,我很担心妹妹桃瑞丝。

从父母去世后,作为两人之中的长姐,我必须要继续照顾她。

一日清晨,我在田地里做农活,在树荫下休息的时候,恰好碰到了一个路过的贵族少年。

他从米利都来希纳,体验田园风光,顺便讲了许多米利都的趣闻。

我很心动,但也仅限于心动了。

直到桃瑞丝跟我说,她将自愿成为修女。

妹妹说,她感谢阿尔法神将我带回人间,一股强烈而炽热的情感涌遍她的全身,她下定决心,要终身侍奉伟大的阿尔法神。

当我确定这是妹妹的真切渴望,我也向妹妹诉说了我的——我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妹妹当即就露出笑容,毫不犹豫地支持、鼓励了我。

就这样,约定按时通信后,我花费了一部分积蓄,来到了米利都。

这个与希纳完全不同的沿海港口城市。

这里竟然存在着多神信仰,有许多知名的神学家、思想家,时不时就有人在教堂讲经,在广场论辩,处处都带着开放、活跃的气息。

当然,我的心,永远都是属于阿尔法神明的。

我在一家收费低廉的小旅店住下了。

月租费低到只有四个铜板。

最初,我不明白,租费为何这么低廉——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猫尾草俱乐部用来吸引、挑选贫穷女性的手段。

因为解决了住宿问题,米利都靠海而建,海鲜物美价廉:只要你的饮食以海鲜为主,食物来源不是问题。

在这期间,我给桃瑞丝写了第一封信,赞颂米利都开放、自由、富庶的氛围,并狠狠地批评了它的多神信仰。

就在写完信的第二天,我认识了一位英俊的绅士。他谈吐不凡,衣着光鲜。很快,他就博得我的好感。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我,只是一只咬饵的鱼。

他带着我去感受米利都的风土人情,来到了最有名的赌坊。

那样的场所,确实很令人迷醉……

桌椅都用上佳的木头制成,巨大的枝状烛盏悬挂在高高的屋顶,高高的墙面带着绣帷装饰,彩色玻璃窗反射着熊熊烛光。

每张桌上坐落着插着一排蜡烛的烛盏,摆放着形形色色的精致赌具。

来自各地的人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坐在桌旁,嬉笑怒骂,豪掷千金,侍者则在旁提供着免费的美酒。

他劝我一试,最开始我是拒绝的,数次后,我屈服于诱惑。

最开始,作为鱼饵,我会赢不少钱——当然,在那些光鲜亮丽地赌客眼中,不过是小钱罢了。

慢慢地,我开始穿着精致华美的衣服,频繁地出入赌坊,直到,我开始输钱。

一直输钱。输了又想赢更多回来。

就像着了魔一样,我一直输,一直赌,欠下了无数的债务。

也就在这时,在我最绝望,甚至想要以死了结时,他说,他能帮我。

——我再次相信了他。

他带我来到了一间没有牌子的旅店,告诉我,这里便是猫尾草俱乐部。

旅店的周围种植着茂盛的猫尾草,里面则住着各式各样的美人。

这些美人,有男有女,都是流莺。

流莺,就是游荡在街头巷尾的黄莺,就是妓。

流莺的美,在腐朽中绽放,又在腐朽中凋零。

而他,也是流莺。

他带我见了老板娘,听说她以前是高级妓女,后来手段卓绝,上位成功。

她递给我一枚猫尾草的胸针,要我工作时别在胸口。

见我不愿,她便劝我,作那在夜色中婉转啼鸣的流莺,既可以享受,又可以赚钱,何乐不为呢?

我仍不愿意。她竟然提到了桃瑞丝。

用我惟一的、最珍贵的妹妹来威胁我。

哪怕是在希纳,也有着他们的势力。

我就像被粘在蜘蛛网上的飞蛾,根本就没有选择。

就这样,我也成为了流莺。

老板娘安排客户,我别着胸针来到指定地点,有时是露天席地的野外,有时是装饰奢华的室内,开始我的工作。

在痛苦的时候,老板娘会提供给我猫尾草,这真是一种神奇的、具有魔力的植物——有了它们,敞开身体,甚至接受凌虐,都不再痛苦,反而有着轻飘飘的、上瘾般的、全身震颤的欢欣。

浑浑噩噩,我为无数男人敞开身体,每次的过夜资,老板娘会抽出三成,为我剩下七成。

用不了多久,我就还清了债务,也习惯了这种生活。

只要不去思考,不去想……就好了。

钱,我寄一部分给桃瑞丝,其他的,我便购买漂亮的衣物、饰品,或是去赌坊赌个酣畅淋漓。

我在堕落。像一只头脑空空的野兽,完全停止了思考。

直到,我被路易斯逮住。

制作胸针的首饰商暴露了,连夜逃跑了,但还是被查出了胸针的销售方向。

米利都的猫尾草俱乐部暴露了,希纳也有相关势力的事也被发现。

在一位贵族的雷霆之怒下——哦,是因为他的儿子沉迷于俱乐部的一位男性流莺——他派出骑士团,决定剿灭猫尾草俱乐部。

这不是容易的事。毕竟,俱乐部的客户中有不少贵族。

消息提前走漏了。

路易斯率领骑士团到达前,老板娘便带着一些高级男妓和妓女,跑了。

听说这些高级男妓与妓女,便是那些可以为猫尾草赋上魔法的人。

只剩下我们这些穿金戴银,腐败在土壤之中的破败之花,被骑士团活捉。

我来自希纳,路易斯便要求我,坦白猫尾草俱乐部在希纳的情报。

但是,老板娘跑了,我担心她对桃瑞丝不利,又怎么敢吐露一言半语。

我只愿自己就这样死去,腐败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