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就这样抱着莉莉丝,她轻得不可思议,像是一阵风就会把她从怀中夺走。
“孩子……”莉莉丝呢喃着,泪水不断地从眼角中涌出。她的喘息越来越虚弱。“孩子……我……”
——过度的失血,血液湿透了她的布料,沿着亚当的胳膊和手,滴滴嗒嗒地流下来。
她似乎要没有救了。
——不。
我还没有报复你……
亚当无意识地抱紧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晶莹的液体从他褐色的眼睛中滑落。
他开始奔跑。
不断地向前奔跑着。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在他的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息之声。
没有任何其他的存在。他甚至也无法感受到怀中莉莉丝的存在。
亚当的胳膊开始麻木,他的腿也开始毫无感觉,但他仍然麻木地奔跑着。
他的泪水飞溅在空气之中。
终于,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怀中的莉莉丝,几乎没有气息。
血液在他的身后,蜿蜒了一路,像是一条扭曲的、不详的蛇。
“哦,神明阿尔法啊。哦,神明阿尔法啊。”
他祈求着神明。
“哦,神明阿尔法啊。哦,神明阿尔法啊!”
不要让她离开他。
不知道在第几遍祈求之后,就在这时候,那个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自称是位旅行者,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浓雾之中。
他的周身散发着清新的味道,似乎是某种植物。
在雾中,旅者的胸前,好像有什么发着光。
“亚当贝克。”
亚当听到旅行者说,“我,能救她。”
……
虽然莉莉丝命悬一线,那却是亚当与莉莉丝最后的温存场面。
事后,亚当回忆过往,恍然之间觉得,或许,一开始,就错了。
或许,从最开始的相遇,就注定了后面的命运。
——他与莉莉丝相识在一个傍晚。
说是相识,不过是单方面的“认识”。
那天,打猎的亚当,在树林里遇到了莉莉丝。
那天是个大晴天,傍晚的夕阳在天空映出一片橘红色,天上的云朵散漫地飘荡着,时而变幻着奇异的形状。
亚当那天背着弓箭,两手各拎着一只野兔,准备回家处理,将肉一部分留下,大部分卖掉,油脂则用来做蜡烛。
虽然他的猎物不丰富,但对于一个人生活的他,也足够了。
同时,他正在考虑攒钱买只猎狗或是马——这样能提高他的狩猎效率。
就在这时候,他窥见了莉莉丝。
她正提着裙摆,略微弯腰,观察着身前鲜红色的心形辣椒。这种辣椒甜美、多汁、芬芳,一直都是亚当的最爱之一。
然而,这让他一直都迷恋着的心形辣椒,在这一刻,完全失去了色彩。
在他的眼中,在这一瞬间,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只有莉莉丝的存在。
亚当很久之后,都记得这一幕。
他站在树后,窥视着少女。
他听人说过夜莺一家,也听过莉莉丝夜莺。听说他们以前是住在米利都的,甚至在祖上的祖上什么的还是贵族,但后来落魄了,不知道为什么,举家迁到了希纳这个偏僻的小村庄。
这家的女儿,莉莉丝夜莺,会读写拉丁文,还相当擅长草药学。
但这都不是最引邻里热议的。
最让莉莉丝夜莺成为话题中心的,便是她的婚事了。
她已经到了适婚年纪——不,甚至可以说,她已经过了适婚年纪。因此,家里人正着急给她找到一位合适的丈夫。
以前,亚当对听过就忘。他既没见过莉莉丝,也对此不感兴趣。
直到那个傍晚。他藏在一棵树后,热切地望着莉莉丝,心脏悸动不已。
在窥见少女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就是莉莉丝夜莺。
他应该上前说话的,自然而普通的打个招呼,可是,他的腿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他的脑海,也想不出一个话题。
如果被她知道,自己在偷偷看她,会怎么办?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色情狂……?
亚当确实不常和女性交谈,但也不至于一个话题都想不出来。
那个傍晚,他却静静地站在树后,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地注视着莉莉丝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他的初恋在心中燃起野火,这野火将他灼烧殆尽。
莉莉丝却只觉得,亚当是一位奇怪的、笨拙的、甚至有些刻板的男人。
“啪嗒。”
一滴冰冷的雨水滴在亚当的脸上,从他眼角的疤痕流过。
——下雨了。
雨水将亚当从回忆中唤回,他望向天空中的雨,又望向前面急匆匆赶路的莉莉丝。
好像从一开始,他就一直不被她知道的,注视着她。
下雨了。
莉莉丝用手遮着头顶,感受到清凉的夜雨打在手背上。
刚才她就发现,月亮时不时地被乌云盖住,后来,月亮干脆害羞地躲在其中,不出来了。
刚开始,雨还不大,打在她的手背上,细细凉凉的。
然而,很快,雨就下大了。噼里啪啦地雨声充斥着耳膜,在天与地之间织成细密的雨帘。
莉莉丝的头发被浇透了,潮湿地贴在脖颈上。
还好,前面不远处就是阿尔法教堂。望见教堂尖顶的十字架,莉莉丝稍稍松了一口气。
过了教堂,不远处就到家了。
她在雨中跑起来。在接近教堂门口的时候,她猛然停下脚步。
在夜晚的暴雨中,教堂的门口,站着一个少年。
他面对着教堂,孤身一人,不知道站了多久。全身都湿透了,深色的披肩淌着水,单薄的衬衫紧紧地贴着身体。他手中松垮地拿着帽子。
雨水冲刷着他,他身上那雪松般的气味,也仿佛黏在雨水的腥气里,沉甸甸的,湿漉漉的。
他的表情一片空白,仿佛感受不到雨,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
莉莉丝想起来,他就是白天自己在告解室外遇到的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