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存在”的受害人 〔3〕

夕阳的余晖照在街旁的木椅子上,莉莉丝和安德烈依次坐下。斜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

椅面还残留着太阳的余温,暖烘烘的。

安德烈的父亲倚在窗边,在不远的距离注视着他们。

“因为污血症的原因,村子周围的森林反而变得安全很多。我想去树林里摘点蘑菇给妈妈炖汤,遇到了吉蒂姐姐。但因为我什么能吃的都没摘到……”安德烈脸色微微发红,回忆着见到吉蒂的那一天,“所以我就跟吉蒂姐姐说我是去玩的。否则,明明是来摘蘑菇的,却只摘了些漂亮的有毒的蘑菇,还迷路了,感觉真的是太逊了……”

安德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又提高声音,“当然,这些蘑菇有毒是吉蒂姐姐告诉我的,她知道好多东西!她还告诉我,要小心漂亮的蘑菇,因为越漂亮的蘑菇越可能有毒。”

“嗯,她说的对,”莉莉丝摸了摸安德烈的头发,“不仅如此,下次可不要再不告诉家人,就一个人跑去森林了哦。森林还是很危险的,除了凶猛的动物,有毒的蘑菇,还有有毒的植物,甚至包括猎户的陷阱。”

“嗯嗯,吉蒂姐姐也有嘱咐我。”安德烈的眼睛中泛起泪光,“当时,我又迷路,又摘了有毒的蘑菇,觉得好丢人,就哭了起来。吉蒂姐姐一边叮嘱我,一边给我吃蜜糖馅饼——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我立刻就忘记哭了……”

他的眼泪漱漱流下来,大大的眼睛呈满悲伤,望向莉莉丝,“莉莉丝姐姐,吉蒂姐姐真的再也不能回来了吗?”

没等莉莉丝回答,他想起了,他亲眼看到的,吉蒂那可怖的尸体。

“抱歉,莉莉丝姐姐,我知道的,我已经亲眼见过了……”

安德烈不停地用手背去擦眼中溢出的泪水,可是那泪水却越擦越多。

莉莉丝拿出一条手帕,温柔地擦去安德烈的眼泪。

“安德烈是坚强的小男子汉。可以继续讲下去,告诉我更多关于吉蒂的事情吗?”

“……嗯!”

安德烈抽泣了几声,“对,我是男子汉了,我要帮忙找到杀害吉蒂姐姐的凶手。哭鼻子一点也没用。”

他眼睛通红,却仍然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我就吃着蜜糖馅饼,被吉蒂姐姐领出了森林。她跟我说,要是以后还想吃的话,就来森林边缘的那间小屋外的大树后面等她,但千万不能走进小屋。但是,做为交换,不可以和任何人说遇到她的事情。

“吉蒂姐姐好像很不喜欢见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很漂亮,我觉得任何见到她的人都会喜欢她的。不过既然吉蒂姐姐说了,我当然答应了。男子汉要遵守诺言……可是,现在姐姐不在了……”

安德烈想到了什么,又忍不住抽泣了一下。莉莉丝拿着手帕,帮他擦掉新一轮的眼泪。

“有一次罗杰来找我一起玩,我就把偷藏着的蜜糖馅饼拿给他一起吃,后来,吉蒂姐姐知道了这件事,很严肃的跟我说,不要再把馅饼分给别人,否则,别人很可能通过馅饼追问到她……那是她第一次生气,但是,但是我刚道歉,她就轻易原谅我了……”

罗杰,莉莉丝想了想,哦,对了,是费恩夫人的儿子。是个开朗活泼的男孩,差不多与安德烈同龄。

“后来我就不分给罗杰吃了,虽然有点愧对我的好朋友,但是,反正罗杰家里开饭店,他也不缺这些好吃的东西……”

——吉蒂为什么这么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连见面都在大树下……

莉莉丝不由得轻轻蹙眉。

“安德烈,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吉蒂时,她去森林里做什么吗?”

那片森林没有田地,主要食用品只有一些蘑菇和水果,但都在深林中。

“……去做什么……”安德烈努力地回想着,“我也不清楚,吉蒂姐姐也没有说,不过,哦,我想起来了,吉蒂姐姐的篮子里都是各种各样的花草!我想,姐姐是去采花的吧!”

花草……吗?

有点怪,但说不出来哪里怪。

为了确认另一个细节,莉莉丝继续追问道,“吉蒂从来都没有让你进过她的家吗?”

“嗯……”安德烈低低地回应着,“吉蒂姐姐说,让我等在外面就好。只要我站在外面,她就能看到我。如果她没出来,就是家中没有人。一定一定不要进她的家。否则,她就再也不给我做东西吃了。”

这真是奇怪。

“对了,还有一件事,”安德烈有些忐忑地说,“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我想,告诉莉莉丝姐姐,应该是对的。吉蒂姐姐,常常会偷偷哭泣。那次我拿了馅饼跑到半路,想着告诉吉蒂姐姐这段时间我都不过去了,就跑回去,结果见到姐姐在树后一个人偷偷哭泣……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敢出去。后来,我特意先假装离开,再跑回去,好几次都见到姐姐在哭泣……”

安德烈茫然而伤心的眼光落在莉莉丝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姐姐哭得太伤心了,我一点都不敢出声,只有在下次见面的时候,努力逗姐姐开心……是不是我当时应该出声的?”

莉莉丝摸了摸安德烈潮湿的眼角。

“没有,你做的对。你想想,吉蒂在你走后才哭泣,一定是不希望让你知道。那么,和你相处的时光,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慰了。”

辞别安德烈,又婉拒了他的母亲用餐的邀请,莉莉丝踏着暮色,独自向吉蒂的家前进。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地坠落在地平线之下。天际只剩下一片孤茫茫的空旷。

蝉声依然不知疲倦地萦绕在她的耳边。

根据安德烈的陈述,以及之前所有的信息,莉莉丝在脑海中构建着吉蒂的形象。

一位漂亮的少女。很喜欢与孩子相处。很怕被人注意,过着离群索居、小心翼翼的生活。

对森林的路线、植物、情况都很熟悉,很可能经常去森林采花草。

身上有着被虐待的痕迹,常常会独自哭泣。

接下来,该去她家里揭开“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