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帝都。
亓无忌正沉着脸看着来自前线的战报。
这两年,他明显老了,才四十出头的年纪,两鬓已经出现了白发。
没办法,他操心啊。
虽然偏安南方一隅,但他已经明显感觉,陈长生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确切的说,陈长生不会放过东亚大陆这块人口最多,最适合耕种的土地。
这可是他们老亓家几代人打下的基业啊。
亓无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昏君,更不是败家子。事实上,他很有正事儿,一心想要把自己家的企业经营好。
所以他才操心操肺,弄得连觉都睡不好。
只不过,大梁从上到下已经病入膏肓,只靠亓无忌一人努力,根本没有回天之术。
亓无忌不甘心失败的原因之一,是他没学过马列主义,不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也没有意识到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原动力。
他还抱着陈旧的思想,认为自己已经拼命追赶大凉帝国了,大凉有火器,他就造火器,大凉有骑兵,他就打造骑兵,大凉搞机械化,他也引进机械。以大梁帝国的人口和土地优势,他认为自己不会比大凉帝国差,至少差不了那么许多。
所以,陈长生的部将刘伯当轻取关中,让亓无忌的火腾就上来了。
因为他就出生在关中,亓家老几辈皇帝也以关中为帝都,说关中是帝国的基础,龙兴之地也不为过。更何况,这两年他为了巩固关中地区,投入了两千万两雪花银子。那可是大梁不吃不喝整两年的国库收入啊。
陈长生,你也太不讲究了。咱们不都说好了吗,过去你抢的地盘我也不追究了,我还和你讲好了维持现状,并互开双边贸易,难道这还不够意思吗?你还来抢我的?
但亓无忌也明白,国家和国家之间讲什么道义那都寄吧是瞎扯淡,糊弄小孩子的。一切都是以实力为基础的。
所以生气归生气,但亓无忌也没想通过像什么震惊,谴责,强烈抗议等外交途径来解决这件事。
他知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打得过也要打,打不过也要打。如果不拿出这样的姿态来,陈长生还会继续吞吃他的祖业,直到吃干抹净,把他逼得无立锥之地。
亓无忌最初把失败的原因归结为奸臣卖国。
王猛是奸臣,刘伯当是叛贼!关中那些修渠的人都给大凉赤化了。所以这些逆贼吃里扒外,里应外合,把关中拱手交给了大凉军,所以关中才会丢得那么快。
他之所以这样认为,也是鉴于王平一个人就把大凉陇西军给挡在武关之外这个战例。
所以,他认为大梁和大凉帝国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玛德个子矮身体弱就是挨欺负的理由了吗?都给人家拿刀子逼墙角上了,要么蹲地下吃屎,要么弯腰捡砖头拼命。
如果选择吃屎,那就一辈子别想抬起头来了。
捡砖头玩儿命,虽然可能被扎成重伤,但对方也会被自己这种精神所震撼,从而不敢再轻举妄动。正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陈长生你不是耍横欺负人吗,那我就跟你玩不要命这一套。
亓无忌其实也很有血性,否则就不会对匈奴硬钢而不愿赔款和亲。
所以,陈射所谓的“诱敌深入,关门打狗”的计划在他那里根本通不过。
“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讲什么兵书战策呢?我需要的是胜利,一次彻彻底底,漂漂亮亮的反击!”亓无忌一下子把陈射的奏折扔出去老远。
通过这两次战役,亓无忌也知道陈射的深浅了。
他知道,要靠陈射收复失地是不可能的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必须得换将了。
亓无忌思来想去,还是最终决定让时任大同总兵的王元庆。
王元庆本来是杨林的教师爷,后来跟着陈长生在抚远打匈奴,因功被免去误伤人命的罪责,并最终凭借武功,当上了大同军区的一把手。
大同乃是大梁东北方的门户。一向是抵御北方民族入侵中原的中坚磐石。所以大同兵无论装备还是训练,也是大梁朝最好的。
另外,前两年匈奴王子赵康在山东搞了个渤海国,正是王元庆挡住了赵康西犯的去路。而且陈长生调集邢亮等数路大军,准备吞并伪渤海国,并吃掉冀州北部,也被王元庆给挡住了。
这足以证明王元庆既有能力又有忠心,的确是个难得的将才。
如果放在太平年月,王元庆这样的人,能做到大同副总兵已经是算他活得久会来事了。可现在是战争时期,战争时期是少年人的主场。
正所谓乱世出英雄。时势造英雄,而自古英雄大多出自少年。
岁数大了,不仅体力不行,思想也不行,顾家了,看开了,不好骗了,直到命只有一条,而所谓的忠君爱国都是虚的。所以打仗还得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和一心想建功立业的中壮年。
而王元庆正是这样的人。
亓无忌象征性的征求了一下兵部的意见,直接就颁发了委任状。任王元庆为青州,冀州和司隶部三州刺史,兼征北大将军。
这个官职是前朝从来都没有过的。
这相当于亓无忌把整个大梁北方地区的军权全都交给了王元庆一个人。
而原冀州刺史陈射则调任大同副总兵。
由军区司令调动到军分区司令,还是个副职,明摆着是连降三级。这还是亓无忌看他之前的战功,没下死手。
当圣旨传到王元庆手里的时候,王元庆并没有因为跳级而欣喜,反倒面带愁容,郁郁不乐。
王元庆是了解陈长生的。
他知道陈长生不是随便谁都能对付得了的。
当然,他也不是怕。
他是惦记着一个人——燕王亓昊。
当年亓无忌为了遏制陈长生,把自己和陈巧儿生的儿子亓昊封在燕地,也就是河北山西那一带,正好是王元庆的防区。
亓昊年龄虽小,但却非常聪明,而且从来不以郡王自居,礼贤下士,特别对王元庆非常尊敬。没事就去军营找王元庆,皱着小眉头问他练兵用兵之事。
王元庆看得出,燕王小小年纪,已经有了江山社稷的概念,并且正努力学习如何保卫自己的国家。如此有正事儿的王子,王元庆也乐的保他。
燕王骑马射箭的本事,还是王元庆调教的呢。也许,王元庆潜意识中,也是对陈长生的敬仰之意,爱屋及乌,转移到陈长生的外甥亓昊身上来。
但亓无忌不待见他这个儿子王元庆也是知道的。
所以,现在天子升他的官,调他去打关中,他不能不去。但再换个总兵来,可就不一定有那么大的耐心让燕王在军营中锻炼,如果碰到个势利眼,没准还会对亓昊冷眼相加。
“唉,在上任之前,还是去看看燕王吧。”王元庆想到这里,带着亲兵去燕王府,找燕王亓昊告别。
其实,按照他的级别,没必要去溜须一个亲王。
况且,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王子。
但王元庆还是去了,可见这个人很讲义气。
燕王亓昊一听王元庆要走,皱着眉头好久没说话。末了,忽然冒出一句话。
“王将军,如果我跟你去,你会教我打仗吗?”
王元庆一听,连忙施礼。“呃,您贵为燕王,岂能跟我等一样上战场厮杀,还是在王府好好学习治国之道,等我打完仗回来,一定回来看你。如果你愿意了解排兵布阵的事情,我到时候给你详细讲。”
“那也不好。打仗要讲随机应变,过后你再给我说,就没意思了。”亓昊摇摇头,背着小手来回走。
“王将军,本王也不难为你。待我向父亲请战,如果我父皇同意,然后我再找你去。”亓昊非常有分寸的说。
就这样,王元庆和陈射交接了一下大同的防务,去走马上任了。而亓昊则给亓无忌写信,要求去参加收复关中的战斗。
信的内容很简单,也很恳切,态度很坚决。意思是父亲您在南方管理国家,儿子在北方管理封地。现在北方关中地方出了事儿,父亲虽然着急,但也是鞭长莫及。作为您的儿子,我理应分担您的忧愁,我已经不小了,又在军营里跟着王将军学习军事,燕地距离关中也不远,所以我想恳请您同意,让我参加收复关中的战役。
虽然儿子尚小,不能披挂上阵,斩杀敌军,但我去,相当于您在军中,军队的士气就会大振,对收复失地有益。
亓无忌接到儿子亓昊的请战书之后,也有些犹豫。
毕竟这孩子封到燕地之后,行事沉稳,有规有矩,口碑那是相当不错。他心里还是很心疼自己这个儿子的。
亓显今年才九岁,让这么小的孩子去上战场,这搁谁哪儿都有点看不下去眼儿。
但亓无忌的皇后正盼着亓昊出事儿呢,如果亓昊死在战场上,那就最好。
“你就叫他去。他是你儿子,也是老亓家的儿孙,老亓家的家业被侵占,他替你去带人要回来,又有什么不可?”
亓无忌一听皇后这样说,心里也活动了。
“嗯,昊儿既然尚武,那就让他锻炼锻炼吧。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我父亲也经常带我去巡视地方,学习治理国家。”
亓无忌也不知道是糊涂了还是为自己找台阶。
老皇帝亓显带你溜达那是为了增进你的才能。你让亓昊去危险万分的战场,你是为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