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之间,在金先生的认知里,吉姆·雷特已然成为了十七八米高的巨人——看起来只要对方稍稍抬起脚一踩,自己便会瞬间化作一团黏在鞋底的肉泥。
而这绝对悬殊的体型差距,直接激活了他埋藏在边缘系统里的冻结反应。
此刻的金先生就像一尊冰雕一般一动不动,指望对方不会发觉自己的存在。
但可惜的是,对方抬起手中那根看起来两米多长的粗大枪管,直接瞄准了自己的脑门上。
此刻展现在他眼前的一切并不是现实,或者也可以说就是现实——如果你是一个康德主义者的话。
简单来说,从眼睛传输进他大脑内的视觉信号,被大脑给自顾自地扭曲放大了。于金先生的感知里,自己就像是进了大人国一样变得袖珍。而自己此行的目标,那个名为吉姆·雷特的男人,则是变得无比巨大了起来。
一般而言,黑客在骇入进义眼以后,除了截获对方的视觉之外,都会使用一些直接点的攻击方式。
简单点的,是给对方的画面里弄一些弹窗或者强制超频,使义眼掉帧或过热关机;而厉害的黑客还可能会制造出拟真的幻境,以此进行一些更为精细的操作。
但像金先生如今感受的这样,整个世界都别扭曲成童话或者梦境中的场景,却是闻所未闻。
这就好像没有人能够完美复刻梦中的场景一样,那是属于感觉的范畴,没办法建立精确的模型覆盖。
实际上,即便金先生本能的多次重启义眼,多次格式化还原初始版本,也完全无法摆脱对方对于自己的视觉的骇入——他的脑机接口一直在提示着:防火墙无异常,义眼运转毫无故障。
义眼并没有被骇入,被骇入的是他的脑子。
吉姆看着那呆若木鸡的金先生心想。
只是,绕过脑机接口这个媒介,直接骇入大脑难道不是天方夜谭吗?
答案是“并不是”,或者说只要找对了方法,人类的大脑其实比想象中更好骇入。
生物的进化不存在事先设计,物种所表达出来的每一个性状,都是为了适应当下环境妥协的产物。
因此,进化本质上就是不断迭代的陈年屎山代码——你甭管他的生效原理有多么离谱,在现实里只讲究的就是一个差不多得了,能跑起来就行。
就比如说,距今5亿年前的皮克鱼怎么都不会想到。当年它们用于判断如今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的感光器官,在日后将会进化成为人类这一食物链顶端生物最重要的感知器官——眼睛。
而从工程学上来说,人类眼睛的设计就是一场灾难。
皮克鱼身体是透明的,而藏在泥沙的它们只需要往上能够看分辨白天黑夜就足够了。因此,皮克鱼的眼睛是方向朝上,生长在了皮肤的
这在当时是虽然一种节省空间与神经带宽的结构,但当它们沿着这个基础开始继续进化的时候,这个看似省事的设计便开始挖坑了。
随着人类祖先的身体不断进化变大,为了适应新的生存挑战,原本位于“头顶”上的眼睛也需要被移向前方。若从产品设计的角度上,本应该是这样的——就好像根据不同的使用需求,变动机器传感装置的位置。
但如先前所说的那样,进化并没有先见之明,它们只是秉承着一个“能跑就行”的朴素原则,在已有的基础上进行迭代。
因此,人类的先祖并没有去挪动眼睛的位置,而是在原地将眼睛像个气球一样给翻转过来。
是的,人类将视觉神经网络给翻到了外边,然后又从瞳孔里粗暴的直接插进去,连接到了大脑上!
换而言之,人类将视网膜给贴反了——外界进入眼睛的光线,先要穿过密密麻麻的血管、神经细胞、感光细胞的细胞核,最后才能够完全成像。理论上来说,我们每个人看到的真实画面都应该是在视网膜阻拦下,被切割得七零八落的图像才对。
而为了纠正这个问题,人类的大脑则是进化出了一套“ps”算法。将那些视觉里的神经血管统统都给p掉,“脑补”出了如今我们所能够看到的画面。
硬件上的缺陷,通过优化算法的方式弥补。
换而言之,眼见从来没有为实过。人类对于视觉的认识,实际上都是经过大脑“脑补”处理之后的产物。
既然是算法,并且还是建立在bug上运行的算法,那么自然便有着能够骇入的可能。
而俄尔普斯路径的调整者,便就是视觉认知骇入方面的专家。
这也是吉姆敢于直面在性能上远强于自己的赛博疯子的原因。
俄尔普斯路径的调整者,在掌握了视觉信号处理的算法以后,无论对方换上了多么高级的义眼、脑机接口里安装了有多么强大的防火墙。只要对方还是在用大脑原装的视觉感知回路,他们便都能够对于对方的底层视觉认知进行骇入。
此刻的吉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这么默默地看着那个僵硬在了原地的赛博疯子。悠闲的举起枪转动弹仓,将“说服者”中的亚音速干扰弹,给换成了乌芯穿甲弹。
而察觉到危险临近的金先生终于脱离了“冻结反应”,赶忙开始利用自己那强大的机动装置闪躲。
身后的附肢弯折,他猛地向左跳去躲避子弹。
若是在平时,躲子弹这种事情,他做得比用筷子吃饭还熟练。但这一次,他这竭尽全力的一跃,只不过是滑稽地朝着左边跳过去了不到十厘米的距离而已。
但是,在他的认知里,自己这一下已经往旁边跳了十米远了——此刻的金先生,当真就像是喝下了缩小药水的爱丽丝一样,在周围变得“巨大”的环境里寸步难行。
只不过,无论怎么说他还是向旁边猛跳了十厘米的距离。而这段距离,令吉姆的子弹只是穿透了对方的胸膛,搅碎了他的半边肺。
而不是击碎吉姆原本瞄准着的脑袋。
见此情形,吉姆拨动了【七弦琴】,更进一步地加重了对于对方的控制。
无论怎么说,骇入都是需要介质的。
先前的“盲视隐匿”能力,虽然不需要侵入式的媒介。但那只能是在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时候生效。吉姆需要分析对方的表征拓扑结构计算眼动轨迹,然后时刻躲到视野里的盲点,才能够完成“隐形”。
而更进一步的骇入,则需要吉姆操控名为【七弦琴·伴奏机】的无人机,通过电磁干扰的方式骇入。这一招对于原生人,以及缺乏警惕的调整者都十分有效——先前的多纳塔便是这样被自己控制住的。
而至于那些有做过磁场干扰对策的对手,便需要吉姆使用“干扰弹”作为骇入媒介了。
【七弦琴】本质是一种遍布俄尔普斯路径调整者大脑内的纳米机器。在大脑髓液里,有一定浓度的【七弦琴】存在。而“干扰弹”,便是利用调整者大脑髓液制作的特殊子弹。
只需抽取少量脑髓液,用特定的方式封存在子弹弹头里。在战斗中,吉姆便能通过亚音速软头弹令其侵入到对手的体内,然后连接它们直接扭曲操控对方的认知。
当然,不在俄尔普斯调整者体内的【七弦琴】无法持续补充能量的。因此【七弦琴】在注入他人的体内以后,并不能长久的生效。但是在生效期间,无论敌人的调整改造强大到何种程度,只要陷入到了【七弦琴】的魔力之中,对方便只能够任人鱼肉。
就好像此刻的金先生这样——【七弦琴】进入到了他的枕骨脑叶里,直接启动了“爱丽丝错觉”的能力,在一瞬间便瘫痪了对方的所有反抗能力。
可以说,只要中招了。在达到人智极限之前,俄尔普斯路径的调整者便是在一对一作战领域最为无解的对手了。
全功率操控着【七弦琴】,此时此刻在金先生的认知里,自己继续被缩放,就像卡通人物一样变成了蚂蚁的大小。
而面对着已经变得如山岳般庞大的吉姆,他再次尝试奋力地逃跑。然而无论如何奋力挣扎,都毫无反抗的余地——这一次,枪直接顶在了他的额头上。
金先生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徒劳的再一次尝试了躲闪。
而在吉姆的眼里,对方不过是全身紧绷的微微偏了一下头。
“嘭!”
枪声响起,金先生的半边脑袋被子弹给轰飞了——这一场景在旁边的那些路人看来,这就好像那个赛博疯子冲到了那个穿着大衣的中年男人面前,主动在求死一样。
他们根本看不出来半点战斗的痕迹。
恰巧在这个时候,远方的穹顶下才是姗姗来迟了几辆武装飞车。
也不知道是治安局,还是伊卡洛斯解放阵线,亦或者是什么民间安保公司。
因为距离太远看不到logo,吉姆心想。
但无论是谁,自己还是赶紧撤的比较好——他不喜欢跟那些官方的人纠缠不清。
想到这里,他收起了枪打算离开。
临走前,他随意瞥了一眼已经死透气的那个赛博疯子。
而就是这么一眼,让他刚刚打算迈出去的脚,一下子收了回来。
对方临死前偏头的躲闪,让吉姆的子弹稍稍偏了一点点——穿甲弹并非是从中间,而是从右边击碎了对方的脑袋。
而这让对方左边的大脑保存得稍稍完整了一些,令江舟得以看清楚对方在前额叶上的一处奇特结构。
不可能记错的……自己不久之前,刚看完了有关于那个结构的详细资料。
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在于……这个赛博疯子,为什么会被安装上这个东西呢……
他的赛博精神病,是不是跟这个东西有关?
想到这里,他再一次深深地看向了那个东西。
那个深度3的调整改造,名为“飞马”的生物蛋白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