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区间酒吧门口的保安是一对两米多高的壮汉,肤色一黑一白,身上肌肉虬结,嘴上戴着造型狰狞的防毒面罩,活像是套着嘴罩的恶犬。
江舟从廖漆的记忆里得知,这俩保安是一对双胞胎姐弟,但他从来没搞清楚过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弟弟。
经过他们身边时,江舟自觉地将怀里的天蝎座型脉冲手枪拿了出来,放在了寄存处,那个漆黑肤色的壮汉撅起了打满唇环的嘴,吹了一声口哨。
“可以啊,小老弟,这种好东西从哪弄来的?”
克制住了回答“昨晚从你妈那弄来的”的冲动,江舟扯开了嘴角朝那人露齿一笑,对方翻了个白眼。
而另外一个皮肤白得像是被福尔马林泡过一般的肌肉壮汉,上下打量了廖漆一阵,然后指着一旁的提示牌,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嗡嗡说道:
“衣着不整者禁止入内。”
“我这是爵士城今年春季流行的新款式。”
江舟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道。
“包括你这顶土得掉渣的鸭舌帽?”
黑皮壮汉指了指他头上用来遮掩脑洞的帽子,鄙夷地问。
江舟连忙护住了帽子辩解道:
“流行就是个圈。”
“别t扯淡了,换身衣服再来吧,朋克崽。”
早就料到了可能会有这种情况,江舟护住帽子凑近了两步。然后通过廖漆的曼陀罗认证,向那对姐弟发起了转账申请。
每个人三十奥雷——由朱诺金融所发行的数字加密货币,价值锚定在了深渊暗网接口上得以保证了其信用。奥雷是这个时代国际贸易的主要结算媒介,而其购买力略高于二十一世纪初的美元。
“都说了,这是今年爵士城的最新款。”
江舟再次重复道。
那对姐弟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压抑住了脸上的喜悦,像是很t大度一般地朝酒吧门口挥了挥手。
“行吧走吧。”
江舟忍住了朝这对姐弟一人竖个中指的冲动,转身走进了酒吧。
深蓝色的冷光从酒吧的吊顶处缓缓投下,渐变地制造出了仿佛正在溺水的窒息感。投影出来的深海游鱼在酒吧里的空间无处不在,当它们穿梭在行人周围时,伴随着鱼尾的摆动,那些借着蓝色冷光而躲藏起来的微型无人机,便会冲着那人喷射带有大海气息的泡泡。
江舟猜测,这种设计是为了让顾客感觉自己仿佛真的置身于海底。但一路上感觉嘴里糊满了咸腥味道的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个成功的设计。
一眼找到了自己的监视目标——外号老蛇的街头佣兵,以及名为朱林的中间人。他们俩正在酒吧的一个角落高谈阔论,江舟压了压自己的帽檐,一边通过通讯频道监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寻找着视野良好的位置。
吧台那里视野不错。
走过去坐上珊瑚造型吧台椅,西装笔挺的酒保便立刻为江舟递过来了酒单……谢天谢地,单子上的鸡尾酒他大多都还认识。
“琴蕾,一半青柠汁一半琴,千万不要放浆,谢了。”
随意扫了一眼酒单,江舟对酒保说道。
酒保礼貌地向自己鞠了一躬,然后用戴着丝绸手套双手将酒单小心收回,转身去拿酒——那动作之流畅,行为之得体,令江舟有点怀疑对方是一个仿生人。
或者最起码是个东瀛人。
“好老派的喝法啊。”
全神贯注监听着不远处两人的对话,一个柔和的女声突然回响在了江舟身边。他循声转过头去,一名身着银色礼服的蓝发女士正在看着他,那人的手里端着一杯蓝色玛格丽特。
该怎么去形容这位女士的形象呢?
她身着的那件银色礼服,造型极为简约,而材质则是由一片片指甲盖大小的银色亮片所串起来的。再微弱的一缕光线打过来,这身衣服都会像迪斯科舞球一样,反射出无比绚烂夺目的光芒。倘若这件礼服穿着者的面容稍有瑕疵,那么在这绚烂光线的映照下,都会被几十上百倍的被放大。
至于这件礼服的造型,则是简单到只能用“简单”二字来形容。没有任何的修饰,没有任何的装饰,其设计理念返璞归真到了一点,那便是完美地展现穿着者的身材。换而言之,穿着者身材上的任何瑕疵,都没有一丁点遮掩与回避的可能,只能被堂而皇之的展现出来。
而这名蓝发女士完美地驾驭住了那件礼服。
如果有人告诉江舟,这个女人的背后曾经发生过三起情杀性质的命案,那他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从书里学来的。”
江舟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沉稳一点,但好像不大成功。
那女人转动杯子,让沾有盐边的杯壁朝向了自己粉润的嘴唇,微微仰头喝下了一大口蓝色的酒液,然后才上下打量着廖漆道:
“看你的打扮,不大像是会有读古典小说这么老派兴趣的样子,而且跟这间酒吧的文化氛围也不怎么搭。”
这话说得很直白,江舟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打扮。
的确,廖漆此时的穿搭颇具朋克风格,配色狂野,造型张扬,左腿因为被高能脉冲洞穿,他之前在喷完止血凝胶以后,捆了一个力反馈的支架,勉强能正常行走。
再加上衣服上因为之前那场战斗中溅到血迹;部分是自己的,部分是老蛇的;以及脑袋上顶着的那顶微微渗血的鸭舌帽,这幅尊容怎么看都跟周围平和的文化人气氛不太搭。
如果放在平时,江舟非得要跟这个祸水级的女人好好掰扯一下,什么才t的叫做所谓酒吧氛围。但现在,他需要集中精力去监听那两个家伙的对话,并且之后还要找到机会把那个中间人给拿下,以此揪出伊卡洛斯解放阵线里可能存在的叛徒,好让自己能够安全地使用伊卡洛斯的那台“万用打印机”。
所以对方再漂亮,他也实在提不起跟对方闲聊的心思。
“人不可貌相。”
因此,江舟不咸不淡地回答。
说着,他从酒保那里端过装饰着青柠片的马天尼杯。
没有得到自己预想中的反应,蓝发女人微微颦眉。
找错人了吗?但是他身上的识别信号没错啊……
那女人心想,然后试探般地问道:
“在等人?”
“算是吧。”
“朋友?还是女伴?”
“仇人。”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我谢谢伱。”
“真遗憾啊。”
“还好吧。”
努力分析着自己所监视的两人,有没有在对话里玩藏猫腻,江舟看起很是心不在焉地回答。
而对话到了这一步,那女人的表情已然从疑惑变成错愕了。
想着自己从未被这般态度对待过,那这件事情的性质就产生了变化。
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她把没有喝完的玛格丽特杯搁在了吧台上,然后提起黑色的手袋走到了廖漆的身边。
“这位先生,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这间酒吧怎么样?”
还有完没完啊……
正在聚精会神监听对面两人对话的江舟不耐烦地想。
丝毫没有思考为什么对方会询问这个问题,江舟直率地评价道:
“烂,全方位的烂,氛围烂、装潢烂、主题烂。尤其是当那个投影的鱼游过时,给客人脸上吹咸味泡泡的创意,烂透了。”
说完,他一口喝下了三分之一杯的琴蕾,瞬间被劣质的杜松子味道给冲得直皱眉头。
“而且酒也烂。”
他补充道。
说到这里,感觉周围气压逐渐不对劲的江舟抬起了头,发现那个蓝发女人正在用一种很“和善”的眼神在盯着自己。半晌,对方才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
“那还真是感谢您这真挚的建议了。”
听到这话,江舟也愣住了:
“那你是……”
“我的名字叫做深蓝,不才是这间酒吧的老板。”
对方带着僵硬的微笑回答道。
江舟闭上了嘴。
这位名叫深蓝的酒吧老板一连做了三个深呼吸,都没能让自己平静下来。最终,她就像是忍耐不住了一般道:
“另外,虽然很感谢你的意见,但我记得本酒吧有个规矩是衣冠不整者禁止入内。”
“这是爵士城今年春季的流行……”
江舟先前的话术还没说完,对方便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来。
没给他反应的时间,那女人便一把薅过了廖漆头上的鸭舌帽。
深蓝的速度非常之快,甚至连经过近距离格斗专精战术记忆体训练的江舟,都没能看清对方的动作。
“在我的酒吧里,不允许有人戴这么丑的……”
深蓝的后半句话,被透过廖漆头上脑洞以后,照射在自己脸上的光,给截停在了喉咙里。
“你这是……”
她张嘴又闭上,琢磨了半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问才会显得合理。
“呃……之前发生了一些意外……”
江舟也是张了张嘴,琢磨了半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才会显得合理。
“那……帽子还你。”
“嗯……谢谢。”
“挺不容易的。”
“还好还好。”
奇妙的尴尬酝酿在了两人周围。
好在这尴尬的氛围很快被打破了,两人的私人通讯频道几乎是在同时,各自收到了一条消息。
“廖先生,事情已经办妥了,朱林带着安装了定位装置的记忆体离开了。”
“深蓝女士,伊卡洛斯解放阵线的负责人布克已经到了,他问自己的什么时候能见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