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纸化作涟漪,轻轻荡漾。
这些涟漪并不急促,也不迅猛,它们是如此平和、如此安静。
从白逸安的脚下缓缓扩散,带动着夜风的轻吟,向法阵边缘扩散而去。
那些漆黑的焰火似乎感受到了危险,它们开始肆虐地燃烧——
可那涟漪依然悠然自得,一层叠着一层,仿佛无穷无尽。
它们仿佛未曾被这诡异的漆黑烈焰所影响,只是轻轻地、缓缓地荡漾着。
水非水,火也不是火。
看似矛盾的两者,却在小小的法阵中慢慢僵持着,那漆黑的烈焰虽然炽热诡异,但却无法抵挡涟漪的平静与坚韧。
这就像是一种对平静与激烈、冷与热、生与死并存的独特诠释。
最终,那熊熊燃烧的漆黑火焰逐渐熄灭,失去了肆虐的力量。
而宛如湖面的涟漪,仍然在轻轻地荡漾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奥菲莉娅淡然自若的脸色,也终于随着漆黑火焰的熄灭,变得有些阴沉了下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居然可以强行中止「摄魂之阵」……”
她那双凄美的眼眸死死盯着白逸安,仿佛要看穿他的过去,他的未来,他的一切!
可回馈给奥菲莉娅的,却是无尽的虚无,他的过去和未来在自己面前,如同一张干净的白纸。
上面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可以追踪到这里,为什么他能够破坏圣教的「摄魂之阵」,为什么他能够掌控灵魂,为什么我看不到他的过去和未来?
太多的疑惑汇集在奥菲莉娅的心头,让她心中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白逸安并没有理会奥菲莉娅的疑问,而是转过头,看着整个身体被固定成十字,凄美而又高贵的女子——
随着「摄魂之阵」的溃散,被法阵禁锢的灵魂,也再次回到了青禾的体内。
她微微皱了皱眉,顷刻掠过痛苦的表情,眉线细长纹路美丽。
那双迷茫的眼神中依旧流露着水润的光泽,然后,渐渐迷离。
虽然白逸安已经中止了「摄魂之阵」,但当他入此阵中,秘阵已经开启了短短几秒,依旧对青禾产生了某种影响——
她似乎受到了某种异样的刺激,勉强地抬起头来,在她身上软甲未曾覆盖到的皮肤,那洁白的藕臂,染血的皓腕,还有纤细如玉的小腿和脚丫。
都现出了浅浅的红晕。
灵魂深处似乎有激流涌出,贯穿全身,让这冰一样的女子都开始微微战栗,轻轻扭动。
她发出了一声无比醉人的呢喃,修长的脖子渗出美丽无比的汗珠,一滴一滴。
就像白逸安观望清晨时分,附在白氏集团大楼玻璃上面的寒露。
青禾只觉得自己像一条游鱼,徜徉在光影交织的温暖海洋中。
那光影是黑色的火焰,是洁白的涟漪,渐渐糅合,渐渐融汇,渐渐地,形成了一个人的影子。
她环绕在这个人的四周,欢快地起舞。
那些印刻在内心深处的死志,那些对世间万物的漠然,都随着光影交织的温暖海洋,渐渐冲淡。
而那个光影汇聚的影子,却渐渐清晰。
她的灵魂,随着符纸涟漪在内心深处的荡漾,变得更加纯粹。
可那漆黑的焰火在被涟漪冲灭之际,也有一些温热的、干净的火苗,渗入了她的灵魂之中。
那是一种强大的眷恋,对世间之物的眷恋。
双手依旧被漆黑的锁链,死死地固定在冰冷的合金十字架之上,而青禾的上半身却已经弯曲成美妙的弧度,胸口有些焦躁不安的起伏。
也许,有些事情是无能为力的;
也许,有些事情是心甘情愿的;
可明明劫难早已注定,却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发生了奇妙的逆转。
青禾口中发出了轻轻的呢喃,那天使一般的绝色容颜,从灵魂深处蔓延而出的温热,让她无意识地勾动指尖。
那双美眸中的迷茫,水润,冰冷,绝望……都突兀地消失不见。
她的视界却慢慢恢复了清晰,然后便看到了眼前的男子。
只是她望向眼前男子的目光,并没有之前的睥睨与清冷,而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温和。
“醒了?”那是他有些关切的问候。
“醒了。”青禾虚弱地开口,声音还残留着丝丝沙哑。
“还有……谢谢。”
白逸安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果然,跟酒叔说的一样,这是一个外表清冷,心系千结的女子。
而就在这时,白逸安的脑海中,也传来了系统清脆悦耳的提示声——
【叮——检测到特定人物“青禾”受到万物归一圣女所召唤出「摄魂法阵」、酒色财的「天道-清心符」的双重影响,攻略值+50,当前攻略指数60】
直接拉到了及格线啊……
而奥菲莉娅看着渐渐醒来的女人,感受着对方很明显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虽然表面依旧平静如常,可心中泛起了惊天波澜——
他竟然真的唤醒了青禾?
她发出了一声幽长的叹息:“原来,你可以掌控灵魂的力量。”
“灵魂?”
听到了奥菲莉娅的喃喃自语,白逸安却摇了摇头:
“大灾变之前,你们「万物归一」所谓的灵魂,在古老炎黄大地的道家,是这样解释的。”
“人的精神可以称之为「三魂七魄」,魂有三,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七魄名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主宰喜、怒、哀、惧、爱、恶、欲……而你的「摄魂之阵」,只是摄入了人的三魂,而留有七魄,所以,我当然能够把她救回来。”
他一边解释着,一边催动着脚下的符纸,在空中凝成一张薄薄的壁障,将两人护佑其中。
“清心符还有最后的一丝能量,我先救你出来。”
白逸安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蹲下,握住了青禾的脚心。
微微用力。
青禾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哼,那枚散着漆黑雾气的「摄魂钉」,被白逸安用力拔了出来,甩在了地上。
狰狞的伤口有些发黑,黑色的、被污染的血珠,顺着玉润珠圆的脚趾缓缓滴落。
宛如墨渍。
白逸安知道,此刻的青禾已经无比虚弱,根本没有余力恢复伤口,况且,这漆黑的雾气应该也是某种诡异的能量,只能依靠青禾仅剩的幽能去自我抵抗。
所以,他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如法炮制,将刺入青禾手心脚心,还有腰畔的「摄魂钉」全部取下。
可下一刻。
“喀嚓……”
伴随着玻璃碎裂般的清脆声响,清心符凝成的屏障,竟然多出了一道裂隙——
屏障之外,漆黑的海潮不断狂涌,冲击着屏障,泛起层层叠叠的波纹。
奥菲莉娅的眼眸微冷,她轻轻抬起白皙的指尖,加强了对漆黑海潮的控制。
随着奥菲莉娅的手势,海潮瞬间暴涨,犹如一条漆黑的巨蛇!
那条巨蛇在奥菲莉娅的操控下,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吼,向屏障狂野地冲去,巨蛇的獠牙撞击在屏障上,爆发出强烈的能量!
黑光绽裂,仿佛要将整个大厅吞噬。
那薄如蝉翼的屏障,在巨蛇的冲击之下,终于又多出了几道细微的裂隙。
白逸安的眼眸微冷,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
轻轻拔下刺入青禾眉心、头颅、还有太阳穴的十支银针,白逸安顿时感觉一种雀跃的生息,在青禾的四周缓缓流淌。
那些带着些许黑色污血的银针掉落,蒸腾起黑色的雾气,渐渐消失。
失去了银针和摄魂钉的封印之后,青禾轻轻咳出一口瘀血,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她微微握了握拳……
“怎么样,可以挣脱么。”
青禾尝试着挣脱漆黑的锁链,直到那锁链勒紧她手腕上面凝固的鲜血和暗红的伤口,直到伤口裂开,血流如注。
可是那漆黑的锁链,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青禾咬了咬薄薄的唇瓣,轻轻摇了摇头。
白逸安看着她望向自己的目光,除了淡淡的清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里面还藏着一丝歉意和委屈。
他能够感受到青禾的虚弱,原本她就已经身患绝症,战斗巨大消耗和几个小时的身心虐待,令她此刻无比孱弱,就像是末日的羔羊。
“没关系……”
他看着依旧被禁锢在十字架上,无比虚弱的青禾,笑了笑:“没关系,我来想办法。”
你来想办法?
青禾怔怔地看了白逸安一眼,她当然知道,此刻的白逸安不过是c+级别的异能者,勉强摸到了b级异能者的门槛,但是面对「万物归一」的圣女的暗影禁锁,他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她很感激对方救了自己。
可是,即便救了自己,又能怎样呢。
现在的她,已是风中残烛,连禁锢都无法挣脱。
就算勉强挣脱,自己也失去了一战之力。
她心中清楚,一旦光幕消失,等待自己和白逸安的,就是那无穷无尽的黑潮……
又要沦为对方的阶下囚了么。
或许,死亡才是两人最好的选择。
可是不知怎么的,原本对生死并不在意的青禾,心中竟然隐隐有着抗拒的念头。
不要死……
是的,不要死。
她想要活下去。
她经历过末日的场景,所以憎恶这个伤痕累累、满目疮痍的世界——
核爆与海啸席卷而来,蔓延着遮天蔽日赤灰色尘埃。
恐怖之光笼罩着月华城,联邦的恶灵在虚空缥缈,石头森林和钢筋大厦都在瞬间摧毁崩塌。
善良的人紧拥在一起呼喊神的名字……
那是她永生难忘的绝望记忆。
可如今,在父亲战死之后,在她的子民化为炮火中的尘埃后,在「月华城」化作废墟之后……
她的心中,第一次有了活下去的强烈心绪。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如此。
青禾就那样怔怔地看着身前的男子,迫切地想知道一个答案。
即便她的内心深处,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眼前的男子,似乎就是自己的答案。
白逸安从怀中慢慢地取出了一枚试剂。
那支液体试剂静静地躺在白逸安的手心中,像是一颗绿色的宝石,闪烁着神秘的光彩。
绿色,是生命的颜色,也是希望的象征。
青禾的眼神还残留着些许的迷茫,可下一刻,她的眼眸轻颤,似乎明白了这支试剂的含义。
而在见到这一枚试剂的瞬间,奥菲莉娅却微微眯起了眼睛。
黑色的潮水微微凝滞,停止了进攻。
奥菲莉娅那双凄美的眼眸中,是惊讶,是恍然,是不甘,是遗憾。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同样拿出了一枚绿色的试剂。
它们都是绿色的,但又似乎不尽相同——因为奥菲莉娅手中的那枚试剂的瓶塞之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球。
闪烁着淡淡的红光。
“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判断出我的位置,然后用「天道符-瞬逝千里」出现在这里了……”
奥菲莉娅发出一声轻轻的慨叹:“原来,我手中的【浓缩基因生命药剂】是假的,原来,它只是个信号定位器。”
“确切地说,是「rby-adkit无线信号定位器」。”
白逸安的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主机频率范围1-600ghz,定向信号范围300-6thz,驻波比小于25,探测距离大于5k。”
“……”
奥菲莉娅微微沉默:“所以,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陷入了幻境。”
“在落青渊死后吧,我在吸收他幽能的时候,能够感受到,他并不是死于b+级别的生化怪物,噬脑虫。”
毕竟,系统给出的落青渊击杀提示,并不是因为寄生。
而是精神入侵,脑域崩坏。
“所以,当你制造的‘青禾’救下我们,说出噬脑虫来历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那个‘青禾’,是假的。”
“当时我便隐隐有种预感,真正的青禾陷入了麻烦。”
“于是,我给‘青禾’的并不是药剂,而是一个信号定位器。”
“果不其然,那个信号定位器兜兜转转,来到了你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