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嘲讽的话语瞬间激怒了教官。
教官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光芒,肌肉紧绷,拳头犹如铁锤一般砸向年轻的白逸安,白逸安踉跄着倒地!
拳如雨下。
他死死护住了自己的脑袋,看着紧握双拳眼角含泪的达克,轻轻摇了摇头。
目光有些温和,也有些释然。
很快,满脸是血的白逸安被架到了教官的面前。
教官摘下自己带血的白手套,随手丢到了一边,冷冷开口:“学员白逸安,你被军部年轻干员培训中心开除了。现在,收拾你的东西,马上给我滚!”
“嗬,啐!”
年轻的白逸安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扯掉自己的制服,随手搭在肩膀上,踉踉跄跄,吊儿郎当地走向了大门。
头也没有回。
甚至没有再看达克一眼。
芙妮雅和夏梓浠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两个人的命运,似乎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改变。
……
……
电梯来到了第三层,缓缓停住。
这明显是一个反动组织的基地,密密麻麻到处堆叠的笼子里面,传来了屎尿的腥臭,以及那一群如同饲养牲畜般的,被囚于笼中的、白花花的女人。
中间的大厅中,是一个金色的佛像。
矮矮胖胖的奴隶主站在中间,而四周围着一圈年轻的小弟。
奴隶主看着手中卦签,眼神冰冷,嘴角却勾起一丝冷漠的笑意:“算命的说我,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的声音不大,却重重地砸在在场人的心头。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捕获那些奴隶的场景,枪火声、哀嚎声、火焰熊熊的画面历历在目。
他依稀记得,自己带着小弟冲锋陷阵,勇往直前。在与军部的拉扯与周旋中,每一次的胜利,每一次的收获,都需要多少小弟的牺牲,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一将功成万骨枯……”
奴隶主低语,手中卦签随风飘落。
那一刻,他的内心充满了悲凉和无奈,可紧接着,他猛地抬起了头:“不过我不同意!我认为出来混的,是生是死,应该要自己决定!”
“所以,这么多年的打拼,我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奴隶主!”
“你们跟我的时间最久,喝了这碗酒,你们就是我手下十三个堂口的堂主!”
周遭的小弟们高呼一声,端碗痛饮,白逸安隐藏在小弟的角落,干掉了手中的酒碗,狠狠砸在了地上。
只是他的目光中,却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一将功成万骨枯?
电梯门口,芙妮雅微微怔了一下,她记得白逸安在审讯她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语。
原来,这就是他记忆的原点。
……
……
电梯来到了第四层,再次停住。
而芙妮雅的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高楼掩映,巨大的玻璃窗反射着一个人的身影。
一身黑色西服、带着黑色墨镜的达克,缓缓来到了天台之上。
而天台的另一头,白逸安趴在栏杆上,漫不经心把玩着脖子上的项链。
他穿着印有骷髅头和交叉骨的t恤,紧身的牛仔裤,配着浮夸的皮带扣和宽大的皮带,有种特立独行的风格。
达克看到了远处的白逸安,脚步渐渐加快,人还没到,就已经开始骂开了:“白逸安,你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这次的动静为什么搞这么大,为什么要抓这么多奴隶!”
“这可是近百号人啊!知不知道我在上面打了多久的报告才压下来这件事?”
“怎么,当了堂主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叫你手底下的人安分点!忘了自己是兵还是贼了啊!”
“你过去是当卧底的,还是去搞事的啊!”
听着达克咄咄逼人的语气,白逸安吐了口口水,冷笑一声:“当初说好了三年,三年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这他妈的都快十年了,老大!”
“白逸安,你对我态度好点行不行,现在教官去世了,整个联盟军部只有我知道你的身份!我干脆回去洗掉你的档案,你当一辈子奴隶主,大家一拍两散伙,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你就高兴了?”
“你他妈的想我怎样?”白逸安一把揪过达克的衣领,“天天提醒自己是军部的人啊!你知不知道军部有鬼啊!黑市里面流出来的生化武器,有一半是军部搞出来的啊!”
“你说什么……”
“我说,黑市里面流出来的生化武器,有一半是军部搞出来的!”
白逸安松开达克的衣领,一把推开:“「狗剩村」我去晚了,几百个人,只救下不到一百个。”
“黑市的买家直接将鼠疫杆菌注射到村民体内,然后观察实验者的身体反应。你知道的,人注射了那玩意儿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有些小孩的肚子烂掉了,发黑,发臭。有个女的痛得要死,自己把自己的皮,活生生给剥了下来……与其把精力放在贩卖奴隶的家伙身上,倒不如想想怎么管一下那些非法的生化实验。”
“这群混蛋!”
达克狠狠挥了挥自己的拳头,一脚踢在栏杆上,发出了“铛”的一声!
“你去帮我调查这批生化武器从哪儿流出来的,供货商是谁……”
“我说老大,他和军部有合作啊,是你找死还是我找死啊!”
达克微微沉默,他知道白逸安说的是实话,但是一个又一个毁在自己面前的流民村落,他不想再忍下去了:“不用管,去查。”
“行,听你的……那奴隶主呢,不杀了?”
“你自己去解决,混了七八年还是个堂主,我是你,早他妈上位了。”
达克拍了拍白逸安的肩膀,准备离开,看着对方依旧年轻的模样,怔了怔。
“你一直在注射「再生试剂」?”
“不然呢,要不然怎么保持年轻的样子……这样,谁都不会怀疑到我们是十多年的老朋友了。”
“会死的。”
“人都会死的。”
达克看着白逸安,依旧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模样,可是目光却依旧那样的温和。
他重重地拍了白逸安两下肩膀,扭头准备离开。
“等等。”
“你小子又怎么了?”
“这个是给我干女儿的。”
白逸安将手中的一块玉佛丢给了笑了笑:“女儿刚出生嘛,没什么好送的。”
达克随手接住,看着手中这个微微发福的弥勒佛,不由得皱了皱眉。
“靠,好丑。”
“你懂个屁!”白逸安翻了翻白眼,“男戴观音女戴佛,所谓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说的便是这个弥勒佛。”
“你知道我的,我从来不迷信的。”
达克虽然嘴上还是很不屑的样子,手上却十分宝贵地把玉佛收在了自己的西装内兜里面:“替我女儿谢谢她叔叔。”
“是干爹啊,干爹!”
白逸安气得牙痒痒:“对了,叫什么啊……”
“芙妮雅。”
“芙妮雅?髣髴兮若轻云之……妈的外国名,算了,要好好对人家啊。”
“废话,还用你说。”
达克的身影渐行渐远,而芙妮雅却呆呆地看着父亲远去的身影,从脖子中掏出了那块小小的玉佛。
两行眼泪,就那样悄悄地流下来了。
--爸爸,爸爸,这是什么呀?
--哦,是玉佛,弥勒佛。所谓大肚能容,能容……嗯……容事儿,说的就是它。
--谢谢爸爸。
--不用谢我,有位叔叔送给你的。
--有位叔叔?是谁啊?
--他叫……他是爸爸最好的朋友。
她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玉佛,依旧是晶莹的翠色欲滴,二十年的时光洗礼,并没有褪去它的温暖。
原来大奴隶主白逸安竟然是父亲的好友,甚至父亲还在军部的时候,特意派去反动组织的卧底。
后来她长大了,父亲曾告诉过她创立「卡普空生物科技公司」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些惨无人道的人体试验在流民中彻底消失。
那样的父亲,真的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卖女儿的人么……
她不知道。
只是,心如乱麻。
……
……
电梯来到了第五层,缓缓停住。
矮矮胖胖的奴隶主在地下室慌乱地逃窜,那是一个废弃的地下工厂,或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里面是一个又一个的水坑。
他慌不择路地奔跑着,镶着金线的皮鞋踩在污浊的水坑中,溅起一片片的泥点。
他手忙脚乱地点开腕表,拨出了自己最信任的手下的通讯。
铃声催动着昏暗的灯影,在空寂的地下工厂中胡乱闪烁,这突兀响起来的铃声让奴隶主愣在了原地,他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终于确定了铃声的方位——
“嗒,嗒,嗒,嗒。”
漫不经心的脚步声响起。
很优雅,却也有种莫名的恐惧。
灯光将来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青年慢慢走来,他的指尖还勾着西装,有些随意地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傻安!快!我在这里!那群军部的狗今天怎么跟疯了一样,死死咬着老子不放……”
他用力地挥了挥手,可看到男子身后空无一人之后,有些疑惑,也有些愤怒:“傻安!不是让你带人来接应我么!”
“哦,我忘了。再说了,带那么多人来,还怎么杀你。”
白逸安的话却仿佛是一道惊雷,让奴隶主僵在了当场。
他的眼中充满了愕然,有些愤怒,有些疑惑的表情,如同吃了三斤苍蝇屎般定格了下来。
“你、你说什么……”
“杀你啊。”白逸安和善地笑了笑。
奴隶主的眼中浮起一丝惊惧和不解,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脚步踉跄着后退。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白逸安,我待你不薄!!”
白逸安看着不断后退的奴隶主,丢掉了手中西装,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哦,你问为什么啊……怎么说呢,我的出身确实不太好,是「狗剩村」的臭要饭的,吃百家饭长大的。”
“说起来,小时候我还有个梦想来着,村子里有个姐姐叫木子,姓什么……忘记了,不过很漂亮,嗯,她长什么样子,我也忘记了,但应该是很漂亮的吧。”
尽管听不懂青年在说些什么,可听着那平淡的语气,奴隶主的心里浮现出某些预感,一颗心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白逸安仰起头,看着昏暗的、胡乱闪烁的灯光,轻轻叹了口气:“她每天都给我几口吃的,有刚蒸出来的窝窝头,啧啧,你不知道,在我们「狗剩村」,那可是个稀罕东西,你瞧,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可我还是没有忘记那个窝窝头,我分了十六口吃下去了……巨他妈好吃。”
他有些自嘲般地笑了笑:“比我现在吃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好吃。”
“白逸安,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逸安不紧不慢的话语中,奴隶主终于打断了他一次,因为白逸安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腰间掏出了把手枪。
“哦,没什么……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呢……哦,我小时候的梦想,对,梦想。”
“我当然是想要娶木子姐姐当老婆啊。”
“可后来有人告诉我,她被抓走了。”
“嗯,后来我查到了,是你抓走了她,下场很惨……那些大人物玩腻了,剁碎,加工成了罐头,不知道谁吃掉了。”
“你谋杀了一个孩子的梦想。”
白逸安终于走到了奴隶主的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笑了笑:“能理解吧。”
“我理解尼玛了个狗臭必!”
奴隶主的眼睛怨毒地看着他:“白逸安,你敢杀我!我在「政部」的人绝不会放过你!你的心脏会被他们挖出来!你的骨头会被碾成碎屑!你的肉会被一片片剐下来喂狗……”
“哇哦,这么惨啊。”
白逸安温和地笑了笑:“你看,我就不一样了,兄弟,你自己选个死法吧。”
“不管你是四脚朝天死,白鹤亮翅死,虎鹤双形死,单手俯卧撑死,金鸡独立死,快速的死,慢慢的死,激动的死,忧郁的死,兴奋的死,罪恶的死,幸福的死……我都尽量满足你。”
听着白逸安淡然的话语,奴隶主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下场,他面目狰狞,刚要破口大骂。
一声冷冷的枪响。
眉心残留着血液,奴隶主的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白逸安轻轻吹了吹枪口。
“傻瓜,骗你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