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手滑了。”
沈知衍食指扣着手枪的扳机,摊开平芳在掌心上,整暇以待地看着上座笑容凝固的男人。
低沉的嗓音里丝毫没有歉意。
更似一种明晃晃的威胁般。
“阮少爷体弱,还是快找个医生来看看,现在我身边有个留洋回来的医生,叫洛青舟先生,不如叫他来给你看看?”
“要是烫坏了,大夫人看到了估计要心疼坏了吧?”
沈知衍那轻嘲玩味的神色丝毫不加掩饰,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嘲弄。
他在试探。
也是在警告他。
刚刚那个胆小如鼠的女人江婷就是名义上的阮家掌权人。
除了知知以外,根本没人知道此时的阮家早就变了天,换了主人。
阮宴年没有杀掉江婷的原因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只是那个该死的女人早早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江婷十六岁时家里欠了赌债,就被二十块大洋卖给了四十岁的阮老头子,成了二房姨太太。
不过三年,老头子便归西。
她正值妙龄,对宅子里唯一的年轻少爷自然是生出了些许不该有的心思。
阮宴年眸光暗了暗。
江婷那个市侩嘴脸的女人靠满心算计掌权后,害得他母亲郁郁寡终,撒手人寰。
还有脸朝他求欢,说什么相依为命。
他不从,便整日里找人苛待他,想着让他低头去求她施舍。
要不是时候未到,他早就将这个女人赏给后门不远处的梁桥下的乞丐了。
他能忍,所以江婷现在还是个活人。
不过面前的沈知衍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必了,不劳烦沈督军的军医帮忙了,只是皮外伤,抹点擦伤药就好了。”
“倒是沈督军,还是赶紧去找沈太太比较要紧。”
阮宴年苍白毫无血色的薄唇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显得有些憔悴。
如琉璃般的瞳孔中笑意不达眼底,轻敛眼眸低头拂去了腿上长衫未渗入的些许水珠。
字里行间满是半真半假的真诚,仿佛真是妥协了下来,真心为他着想一般。
不过沈知衍可不信眼前这个男人。
“阮少爷不知道,知知虽长在深闺大院的高墙里,但是性子跳脱,说不定躲在哪里了等着我去找。”
“所以……我还是得搜搜贵宅,免得我那调皮的太太躲在角落里害怕,阮少爷不知道还要白白担个罪责。”
说完,沈知衍薄唇轻勾,漆黑的目光如同外面晦暗的夜空,带着几分冷厉。
翘起的二郎腿也顺势放下,高大挺拔的身子从那木椅子上起来,朝门外走去。
突然间仿佛又想到了什么,指尖把玩着那手枪,有意无意地隔空指着他的胸口。
只要一开枪,阮宴年就必死无疑。
可穿着暗绿色军装的男人只是凉薄地勾了勾唇,低沉醇厚的嗓音中满是威胁恐吓。
“哦对了,刀枪无眼,阮少爷还是好好坐在这里,免得枪又走火了,再伤到阮少爷就不好了~”
说着才轻蔑地睥睨了他一眼,转过身对着那挺直身板的一排士兵,声音低沉却十分铿锵有力,不怒自威。
“给我搜,有阻拦的人,就……直接崩了吧。”
最后云淡风轻的尾调轻扬,让一旁草丛偷看的下人不禁打了个冷战,慌忙朝江婷的院子里跑去报信了。
搜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
阮宅都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看到半丝宋知栀的影子。
难道她真的不在这儿?
沈知衍到了后半夜,那癫狂烦躁的情绪越来越浓郁,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不慌不忙的病秧子给大卸八块。
“阮宴年,你最好是真的不敢,不然下次可就不是搜搜人这么简单了。”
说完又带着那队士兵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直到那阮宅的大门被关上,偌大的宅院里才恢复了宁静。
院子里躲着不敢乱走动的江婷直到人都走完了,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刚刚我没露馅吧?”
女人坐在自己屋子里的主位上,捏着手帕轻拍着紧张起伏的胸脯。
一旁贴身的嬷嬷摇了摇头。
“夫人做的很好。”
苍老恭谨的话音刚落下。
“很好?嗤,你那些龌龊的心思连沈知衍都看出来了,竟然还有脸说很好?”
病弱的男人此时不复温柔,那清润的嗓音仿佛笼罩着一层寒冰,化不开,也捂不热。
冻得女人瑟瑟发抖。
“宴,宴年。”
“别这么叫我,恶心,不想死,就老老实实呆在这,再生事,你包括你院里的人,就都去陪老爷子好了。”
说完男人轻蔑地转过身就要离开。
身后的女人紧攥着自己的袖子。
语气带着些许不甘和深情。
“宴年,你不信我?我真的什么都跟沈督军说,我对你什么心思你难道还不知道?”
“满口腥臊,你只是个姨太太,是个还债的筹码,也配在这说教我?要不是老头子宠妾灭妻,有眼无珠,你现在故意被赌场的人作践死了。”
“江婷,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
男人不屑地冷笑一声。
哪里还是那个不争不抢文弱书生般的病秧子,那俊脸上染着几分凉薄,仿佛面前的人都不在他的眼里。
他的温柔只留给了密室里的那人。
江婷不是没见过宋知栀。
她恨极了。
又是为了那个女人来羞辱她!
“阮宴年,我只是心悦你,我有什么错!你犯不着这样羞辱我吧?那个宋知栀都已经是个嫁了人的落魄小姐,依附着督军的宠爱为所欲为。”
“哪里有半点女德?和我有什么分别?不都是被豢养的菟丝花?呵,她有多高贵?照样不是别人穿过的破鞋!阮宴年,同为嫁给别人的女人,我比她持家比她贤惠,你凭什么将我贬低的一无是处!”
“要不是我主持大局,你阮家早就跟那松懈的骨头般散架了!”
江婷憋屈了许久,日日煲汤想要讨好眼前这个俊俏温润的男人。
从前也只是被拒绝会见,爱答不理。
如今却为了那个被娇藏的女人,将她羞辱的遍体鳞伤!
女人红着眼眸低吼着,凄厉的嗓音中满是不甘和埋怨。
如今权势没了,男人也没了。
还像个落水狗般被人嘲笑揭开伤疤。
“你也配提及我的知知?既然说错了话那舌头就别要了。”
“张嬷嬷,你的女儿马上就可以出国留洋了,该听谁的话,你心中有数。”
男人云淡风轻地说着,背对着身后面容狰狞的女人连头都没回。
“是,家主。”
嬷嬷苍老的脸上有些犹豫,颤颤巍巍地回应完才朝着女人走去。
“阮宴年,你就不怕我告诉沈督军,是你觊觎她的太太,将她金屋藏娇了起来吗!?”
“这阮宅没了我,你就不怕督军起疑,找由头像对宋家那样,将阮家也给端了!?”
江婷流着泪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最终换得阮宴年转身一眼,那浅褐色的眼眸中,满是嘲笑和轻蔑。
清润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又落下。
“那就把手脚都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