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扣…扣扣…”
“扣扣…”
“嗯?”
“扣扣扣…”
玄甫眉心微拧,收了手,扭头看向身侧玄卿,
“大人不在。”
这很不正常,大人向来不喜出门,这么晚还未归?
“这里更是大人的地方,不会出问…”
话未说完,遥遥的声音传到耳中,玄卿的话戛然而止。
“玄卿!玄甫?你们怎么会这么晚过来?”
是大人的声音!
二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不多时,就看明了乌盈盈正抱着什么往这方向走来。
二人走过去想搭把手,可待走近了,才发现她抱着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条人鱼,受伤的人鱼,上身和鱼尾多处血肉模糊,似是被什么撕咬而成的,都还在滴血,不少鳞片也有被掀开,在皮肉上要掉不掉的。
只瞥了一眼,两人就不约而同地走到了一起,没再看过去。
“大人,我们和他授受不亲,怕是要劳烦您自己了。”玄甫轻声说了一句,态度诚恳。
本就压着怒火的乌盈盈:?
冷眸扫过了这两个货,终究是没说什么责骂的话。
“这么晚过来,可有什么事?”
她语气不是很好,任谁原本以为是过来帮忙,结果是过来当背景板的,态度也好不了。
“大人,兄长身子不适,应当是喝了那口啤酒导致,想让您看看。”
乌盈盈一愣,旋即吐出一口浊气,无奈至极。
真是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先进去吧,我等下先给他止了血,别让他死了,再给玄卿看看。”
手中抱着的人鱼鱼尾滑溜溜的,几次都要从手中滑出去,
那除了是鱼类分泌的保湿黏液外,剩下的近乎都是自身上流出的血液。
那血腥味扑鼻,对于极其厌恶这种味道的乌盈盈,简直都想把人鱼从手里扔出去。
几人向着贝壳房走去,也交谈着,
“玄卿你都有哪些症状?”
乌盈盈掂了掂怀里的人鱼,实在是太滑了,根本人形抱不住。
可能是误触了哪处伤口,怀里的人鱼发出一道极轻的哀鸣。
不过三人都未管他,
玄卿回想了一下之前的诸多感受,说道。
“乏力,手脚虚浮,晕眩,有呕吐倾向。”
“但经吐过之后,已有好转。”
玄甫在一旁听着,加了句。
“之前睡过去,怎么都叫不醒。”
“嗯。”乌盈盈思考着症状,回忆着对应该喝的药剂配制方法。
进了屋子,将人鱼安置好,寻了个止血药剂喂下,再多的,乌盈盈也没管。
他的伤势只能片刻再处理,当务之急的是让海螺给他净化下污染。
被那脏污的海水侵蚀多了,就算喝了她的药剂也活不成。
玄卿玄甫二人在一侧辅助她吟唱,很快,比之先前还要耀眼,还要柔和的光茧形成。
但玄卿仿佛被抽离了什么似的,结束之后,踉跄几步,被玄甫扶住。
几人都知晓,这般的净化生物费神,虽能调整,但此刻的玄卿本就体虚一些。
三人坐于桌旁,乌盈盈简单检查了一下玄卿的状况,对二人说道。
“我去配药剂,你们两个在这里看着他。”
瞧了眼玄卿神情倦怠的模样,又说道,
“玄卿,你绝对不能再昏睡过去。”
又复对着玄甫叮嘱道,
“你看好玄卿和人鱼。”
顿了顿,乌盈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表情有些奇怪,又说道,
“有什么异常,即刻去寻我。”
乌盈盈转身离去,房间里只余这三条。
空间寂静无声,只余那两道浅缓匀称的呼吸。
屋内长年熏燃着一种安神的香,味道清雅独特,闻着,心都好像宁了下来。
虽然在临走之前,已经被乌盈盈随手一挥灭掉,但那香味仍旧是若有若无。
这让本就精神不振的玄卿,随着吸入,也渐渐浑身疲惫的很,想要睡去。
他想着乌盈盈的吩咐,闭了闭眼又站起身,坐于一旁的玄甫见他困倦强撑的样子,也跟着站起来,然后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
指尖的刺痛,使玄卿略微清明了些。
“放心,只是打算走走。”
他轻抬另一手拍了拍玄甫的手背以作安抚,目光柔和的仿佛要溺死人。
那强烈的倦意让一向冷意淡漠的眸子,浸染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似是温润?似是慵懒?
玄甫被这样的玄卿勾的心中泛痒,眸光灼灼的瞧着已然松开手,向着房间窗边走去的背影。
玄卿虽素来待他温和,却不敌此刻似卸下层层克制,被倦意侵扰的展露更加柔软的一面,来的更加迷人心醉。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紧随其后。
待立于已止步窗前,不知在想什么的玄卿身侧,玄甫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玄卿偏头看他,随后也回了个唇角的吻,便伸手将人圈进怀中,姿态缱绻温柔。
“乖乖…为什么要瞒我?”
玄甫只看着他,屋内不是很亮,玄卿背着身,窗外月光如同白纱般披在他的身上,柔和而静谧美好。
月下君子,风度翩翩,即便是再普通不过的白色衬衣,也像是散着柔润的光泽。
一举一动,矜贵优雅,似人间下凡的神只,这是早属于他的神明。
玄卿的手掌抚上玄甫的面颊,眼帘垂下,看不清内里情绪。
长年累月,从不懈怠的磨炼武艺、剑术,使他的手远不及玄甫的白皙美观,有些粗糙,但更具男子的魅力。
宽大的手掌,是那般的温暖,是那么的极具安全感。
玄甫感受着那手掌的存在,没有说话,只是喉结动了动。
“为何要瞒着我?骗我你是有了喜欢的人类?”
玄卿理解不了玄甫当初为何这般做。
即便二人相伴多年,早已灵肉交融已久。
哪怕他在工作上极其果决,冷酷无情,游刃有余。
但在大部分时候也克服不了,骨子里的古板和一板一眼。
“那些人对你…”
说着,他却声音渐淡,
“罢了……”
玄卿捏了捏玄甫的面颊,眸底是一抹释然。
“爱你,不需要知道,也会视你如珍宝。”
“我永远会满足乖乖想要的一切,永远…”
唇瓣相触,却只是贴了一贴,很浅,却异常撩人心弦。
他把怀中一直沉默不语,只是看着他的玄甫搂的更紧,在玄甫的脖颈上又落下一吻。
小电鳗不愿意说清楚,深究无益,毕竟早属于他了,出于什么缘由都不再重要。
该是护他的,总归不会变…
片刻,
玄卿松开他,面上恢复冷淡,回转过身,双手背负身后,看向窗外挂着的那轮明月。
像下一秒就要飞升的仙人,透着清冽、神秘,令人移不开眼。
那张面容在月色朦胧之下,皮肤细腻白皙到泛着光泽,凌厉、冷冽的侧脸,月映在他的眸里,像碎了星。
玄甫喉结滚动,眼底的痴恋遮掩不住,胸膛里那颗心脏跳动的剧烈。
爱人的每个举动都那么的令他痴狂,虽早就得到了,却依旧无时无刻那般的让他着迷。
还好早就把人拐上了床……
玄甫莫名感到口干,垂了垂眼睑,手指抚上方才仅仅只是贴了贴的唇瓣上,
只是这些,又哪能抚平那颗躁动的心?
玄甫唇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笑,眸底深处藏着的爱意深沉。
“在看什么?”
他说着,边在玄卿身后环着他的腰身,脑袋搭在玄卿肩膀上,把玄卿背着的双手轻解,握于心上人的腹前圈环着。
姿态无比亲密,仙姿玉貌的二人,论谁来说都得夸一句般配。
“赏月。”
玄卿的嗓音轻轻,闭合了一瞬因着困倦而干涩的双眸,无视了身后那人松了他,又攀上他胸膛的双手。
更近的距离,玄甫眼热更甚。
“我也在赏我的月呢…”
“你与月色相比,后者黯然失色,不过尔尔。”
手下的温热令人心安,是一具结实,强壮的身体。
但只是摸了摸,他没了别的动作,总归是大人的地方,凡事不能太过分。
他将头埋进玄卿的脖颈,呼吸轻轻,嗅着爱人身上从未变过,不知是何的冷香。
“我贪恋你,设计你,不惜利用他们伤我至濒死验证你对我是否有别的想法,这就是我的回答。”
声音闷沉,不复以前那般,
他知悉爱人的一切,就这么的,他突然也不想瞒着他了。
玄卿没有回应,只是那么站着。
许久,
他轻呵一声,
“所以,你毫不犹豫对自己下了狠心,但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你…强撑回来,如果等不到我,会死。”
语气未变,没有半分逼问的意思,甚至于说是寻常,无波无澜。
可玄甫知道爱人生气了,只是他并不打算就此打住。
“如果你不爱我,我还不如顺势直接死去,让你永远记得。”
“我本质上就是个低劣的东西,你把我养大,竟不知我芯子如何?”
“在你面前,你眼中永远我都是需要保护的幼崽,我渴望你再宠宠我,专注我,你却总是那副冷冰冰,又克制的样子。”
“那一天,是我做过最正确决定的一天,趁你不适,喂了让你情动的药丸让你离不开我。”
“唯有我,才能与你相配,那些雌鱼,雌性,各个恬不知耻往你身边蹭的时候,我嫉妒的快要窒息!”
玄甫回想起了当初促使他做下这等事的缘由,心中愈发愤忿,整个人透着浓郁的阴沉。
玄卿挣了他的环抱,玄甫面色苍白一瞬,眼底的疯狂却肆意涌上。
“你不想要我了。”
那话说的阴冷,透着刺骨寒意,眸光也骤然暗沉,紧紧盯着那张令他疯狂迷恋的脸。
语气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素来维持着的笑意盈盈,温和无害不复存在。
他面容冷峻,与玄卿如出一辙,气质却是不如玄卿纯粹如高山冷雪,反而阴冷的仿若一条毒蛇。
这么多年,暗处的经营,都是尽数经过他手,如神只般的爱人,又怎么能触碰那天底下最为恶臭的东西。
哪怕是知晓,都是一种玷污……
他就是一条疯狗,而唯一能拴的住他的,让他老实的,唯有他的爱人玄卿。
那是已被侵染到腐烂发臭的灵魂,唯一心中的净土。
终于忍不住剖开自己真实的面目,却是被拒绝碰触了?
可是厌了?
是厌了我的所作所为?!
是不是该把他置于冰棺内才能真正属于我!
玄甫的阴暗心思在内心深处疯狂滋生蔓延。
周身的阴郁愈发强烈,他垂下头,眸中闪烁着阴狠和挣扎。
玄卿却没离开,只是抬手覆上他的脑袋揉了揉。
“乖乖,别让我失去你。”
“见不得你受伤…心…会疼…”
他不气任何人,只气自己当初信以为真,又不愿相信,没去深究。
直到小电鳗借酒来诉说他的委屈,他虽不喝,却不是看不出来玄甫醉了几分……
一滴冰冷的水滴滴落,折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却恰好砸在了玄甫从腰间悄悄摸出的一节刀片上。
玄甫迅速抬头看去,直直撞进了玄卿那双总对他含了丝笑意,温柔的,可此刻,有些泛红,又水润润的还未收回受伤情绪的眼。
泪…
爱人在为我落泪……
我怎么会想要伤了我的爱人!!
玄甫周身的压抑骤然散去,刀片被悄无声息攥紧在了手心,他颤着手环抱住玄卿,身子隐隐发抖。
差一点儿,就差一点他就要嫉妒成狂的想要伤了心上人。
“亲爱的,我是自作多情吗?”
他声音平静,可身子却完全不受他的控制,身上的力气也在抽离。
他自诩行事随心所欲,可唯有对当年一事耿耿于怀,总觉得爱人对自己若即若离。
玄卿对他很好,好到他不敢相信,好到如梦似幻,自己心怀不轨坑了他,还给他下了药,就那么相安无事这么多年。
当初那些人类,是他顺着大人制造的新奇玩意儿,在自家后院找到的,是被圈起来的。
他一去,那些人类就疯疯癫癫的骂他,气上心头,连带着被他们坑骗,以及真实被他们打伤的愤恨,将他们虐杀,毁尸灭迹。
不是他,必然是玄卿做的,但玄卿就仿若不知,闭口不谈,哪怕问一下都没有,说到底还是不甚在乎。
那日玄卿清醒后,说甘愿成为他背后的那一部分,再不会打扰、阻拦他和捏造出来心悦的人类相见、欢愉。
却在床边坐了许久,说什么寡廉鲜耻、尘垢秕糠,岁月过的太久,大概是这些词汇,说了许多,文绉绉地让他听不懂,记不太清具体,人便要起身离开。
那时的玄卿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些疑问跟随他至今。
玄甫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素来身体强健,如今身子却隐隐泛软无力,但现在的他浑不在意。
“告诉我,我是自作多情吗!”
玄甫转而揪住玄卿的衣领,他的声音稍大一些,嗓音冷硬无比,眸子里却满是焦躁不安。
他看见玄卿眼含关切的看着他,唇也在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却听不见,心中愈发焦躁。
这种情绪促使他想要用什么方式发泄出来,恍然间,他想起方才那刀片,
见不得我受伤是吗?
那死了会不会满心满眼都是我?
到那时那些雌鱼,那些人类在他身边便再也入不了眼!甚至他会避而远之。
倘若玄卿身上染上我的血,想必是美的不像话。
要是能在那唇瓣抹上自己的血液,那弥留之际的吻该是多么的舒服、甜蜜,难以忘记。
玄甫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带着丝病态的痴迷,看了一眼将他紧搂进怀,没让他因为不知缘由的脱力而倒在地上的玄卿。
玄卿不明所以,只觉自己的困倦都被惊去,玄甫抱着他,抱着抱着就突兀要向后倒去,若不是他反应迅速,人便要摔到地上。
玄甫一遍遍的询问,他也一遍遍的回答,
他不是自作多情,自己也心悦他已久。
可玄甫就好像听不到他的回答一样,在怀里越来越软绵绵的。
他只顾着心急查看玄甫是否生了病,丝毫没注意到玄甫手下的动作。
而就在玄卿已经将人打横抱起,打算去寻自家大人的那一瞬间,玄卿看到了玄甫藏于手心的是什么,是一截泛着冷光猩红的刀片,可是已经来不及。
玄甫的速度又快又凶,似是嫌自己会一下死不掉一般。
而他因为两手被占,抱着玄甫,竟眼睁睁看着玄甫自己手持刀片向脖颈划去,他僵直在原地,瞳孔骤缩。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玄甫划向脖颈的手停在了距脖颈还有几厘米的位置,
玄甫只感觉手仿佛被什么握住了一样,竟丝毫不能再往前动一丝。
玄甫挣扎着想要挣脱,身子也不安分的扭动起来,却在下一瞬,又瘫软了下去,一副被敲晕的模样,手却仍旧举着。
也就在这个时候,人影浮现,还在正慢条斯理的掰着玄甫紧攥着刀片的手指,直至刀片落到地面发出当啷一道声响,玄卿仿佛才如大梦初醒般急促呼吸了一阵。
他把玄甫死死按搂进怀里,面色白的吓人,额上也是布满了冷汗,先前还能维系的冷淡荡然无存,他像是想把玄甫揉进骨血里那样。
“多…多谢大人……”
他声音沙哑不似从前那般沉稳清冽。
乌盈盈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这一个两个的。
这要不是她巫术学的精妙,会些预知,且对一些跟她相关的人或事物察觉敏感,有一定的感应,她这两个家伙就得没一个,疯一个。
叹了口气,把握着玄甫的那只手搭在他本人的腹部,拍了拍玄卿的另一边肩膀,招他回神。
“玄卿,玄甫太过没有安全感,你把他先放在这,尽快回去把那些锋利的东西尽数收拾起来锁好,把钥匙交给我。”
乌盈盈示意玄卿看她的手,轻轻点点玄甫搭在腹部的手背。
见人怔住,她明白玄卿听懂她什么意思了,收回手,继续道。
“你顺着点他,过些时候就好了,你这段日子别见任何人,包括我,他这段时期容易受刺激,性情不定,占有欲极强,只你陪着他,他会安心许多。”
玄卿心脏仿佛都停拍一瞬,
他的手现在仍有颤抖,他怕的,怕的要命,玄甫正值这个时期,他竟然不知,还以为没那么快…
“是…大人。”
玄卿想迈步,却是一个踉跄,差点摔了玄甫,好在被乌盈盈及时扶住。
乌盈盈看着失了魂似的,方寸有些大乱的玄卿说道。
“把他给我,我安排他躺下。”
玄卿紧了紧手,怀中温热的身躯能暖进他刚刚骤然冷却的心里。
“不必劳烦大人。”
他缓了过来,又是那个稳重的玄卿,可只有他知晓自己那颗心仍止不住的隐隐作痛,狂跳如鼓。
乌盈盈也不废话,屋子里也比较宽敞,就那么凭空取出一张单人床放下,与人鱼相隔很近,知晓两人品性的乌盈盈,又拿了把椅子隔中间。
把单人床大概仔细铺了铺,乌盈盈也没回头看玄卿,只是招了招手,
“把他放在这,我在这中间隔着看着,你总归是放了心吧?”
玄卿的确心中有些许不满,但眼下顾不得更多,两个病患,离了人看顾都不行。
“嗯”
见玄卿放下人,急匆匆就要离开回去收拾的模样,乌盈盈又忙拉住他,拿出一瓶药剂递给玄卿。
“你的药,赶紧喝了。”
“劳烦大人费心。”
话落,玄卿仰头一饮而尽,将空瓶剂还给乌盈盈,最后看了眼床上双目紧闭,躺着安稳的玄甫,强忍下心中抽痛,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