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探这些做什么?”
孙氏有些不悦,还是道,“虽说容家和孙家的日子在西绥都是极好的,可若是有法子,谁愿意憋在这么个地方。”
“昔儿从小就是个熨帖的好孩子,我给她寻了夫子和女师悉心教导。你刚来还不知道,昔儿是西绥有名的才女。要是有可能,我还是希望她嫁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要是能去元都就更好了。”
黎久薇察言观色,适时地投桃报李:“大姑娘这样的就是到元都嫁高门也使得,何况大老爷就在元都,见自己的亲侄女如此品貌,定是要帮上一帮的。”
“有件事夫人或许还不知道,奴婢的母亲生前曾是司工局的外宫人,奴婢幼时家里就做了要将奴婢送进宫内司工局做女官的打算。”
“纵使在祖母和两位姨娘面前受过些薄待,该学的宫中礼仪是一样不曾少的。这些礼仪也不是只有进宫才用得上的,高门大户都看重得很,家家都会请了女师教导。”
她笑了一下,有些想要讨好孙氏的意思,“若是夫人和大姑娘需要,奴婢愿将这些教与大姑娘,再给大姑娘讲讲元都的风物,给大姑娘做一步登云梯。”
“这……”
孙氏倒是没想到还能如此,她只这么一想,就不得不承认黎久薇是个教习礼仪的好人选。
她之前就知道了黎久薇出身皇商黎氏,又是这个年纪,要不是家里出事儿被流放了,要送进宫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
这个当口,礼仪是学的最好的时候,而且因为才流放了几个月,还不至于忘却多少。
况且黎久薇的年纪与容昔相仿,跟那些年纪很大的教习嬷嬷相比,容昔更愿意跟她学,也愿意跟她相处。
虽然孙氏对黎久薇也有不满,但仔细想想这个年纪的姑娘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让她陪着容昔,总比让容昔成日里跟府里那些丫头、婆子混在一起强。
“这也是好的,你正好能把别院的消息带回来,以后你每月月中来主宅一次,教授昔儿礼仪。教得好了,昔儿将来得嫁高门,我必另有重赏。”
“谢夫人赏识。”
“时辰不早了,大公子还等着,你先回吧,别误了出城的时辰。”
黎久薇告退离开,直到走出容府大门,她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孙氏这个人的确对容元修有一定的了解,她对容元修行事的推断应该都是对的,但这仅仅是因为夫妻一场相处多年的了解,并非容元修事事与她商量告知于她的。
容元修并不完全信任孙氏,算不上同床异梦,至少有所保留。
这除了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信任没到那般地步,还有一个原因,从孙氏的话里能够听出,容元修也不是一个看得起女子的人。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够重用曹郎中那种人的,也不会高看了女子,更会轻视地位低下的人。
今日她把容元修打算从她手上接走容轩掌家之权的事透露给了孙氏,她故意说得忽明忽暗、移花接木,到处都是似乎、可能。
因为只有这样,孙氏才会顺着她的话去想,即便在她离开后,也不会停止猜疑。只有让孙氏自己去推导、查证,孙氏才会愈发确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她这么痛快就来见孙氏,也是为了在孙氏和容元修之间下蛆,让他们夫妻互相缠斗去,给容轩这边争取时间。
还有这个容昔,听容轩说过,大概是比她大上两三岁的,也就是说容昔已经及笄了。
容家这样的人家,嫡女及笄了,还没定下亲事,可见是打算待价而沽的,这样的人也很好利用。
怎么说呢,他们狐族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女子,曾经她也投了许多个分身到世间经历世情,这当中就有许多仗着美貌和出身地位想通过姻缘求上进的。
到头来呢,其实没几个最终能如愿的,因为美貌、家世这东西,除了世上极少数几个在极高层面拥有的,旁的,能够拥有的和能够超越她们的太多了。
就好比容貌,除了万里挑一的倾国倾城,旁的过上几年纵使容颜未曾老去,容貌这东西的审美也讲究一个时移世易,不时兴了,也只能算是个过时了的美人儿。
再好比,这世上绝顶的美人儿其实万里挑一都不足以形容,几万里挑一都是有可能的,其余的不过是中上的或是寻常的美人儿,这样的每年都不知道要出多少个。
想上进的多了,最终能上进的成功就那么几个,过二三十年再看,这几个里恐怕更是只有少有的几个能保富贵久长,其余的人在哪儿都不好说了。
还有那些打算凭着肚子上位的,但凡是个正常女人都能生,凭什么非得看重你的肚子和你的孩子,简直可笑!
黎久薇感叹这个容昔将来恐怕是要失望了,容昔的面相也不是什么大贵人的,况且光是元都的贵女比她强上许多的就不少,她在那一众人中也不过寻常。
反正无论是孙氏还是容昔,但凡能够拖慢他们脚步的,她都要抓在手里,这样她才有足够的时间把她欠容轩的还上。
黎久薇踏出容府大门,头一回独自一人走在通元城的街上,这也是她来到这里之后头一次走在这么繁华的地方。
人来人往的,好是热闹,她从前喜欢看热闹,但不喜欢热闹切实得沾到自己身上,所以每次都只派了分身去历经世事,试图从中得到感悟。
没想到,当她自己走在这里,脚踩着尘土,身上染了汗渍,耳边被吵吵嚷嚷地喧哗声充斥着……感觉也没那么糟。
“这么美好的东西,可不能轻易失去了。要想好好享受,就不能负债累累,总得把欠了人家的都还上才行。”
“欠别人的太多,晚上睡都睡不踏实,还怎么享受人生!嗯,我一定能在他发现之前还上的!”
黎久薇在这人间烟火中想得太入神,没留意到她正在从容轩的马车边上走过,忽然就听到头顶上冒出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负债累累,还没还上,你欠谁的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