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乔雅姐弟担心着的黎久薇此刻第一次踏入了容家主宅。
容家主宅也是祖宅,是容轩的太爷传下来的。
容家二房也就是通元城人称的槐山房,为了跟元都的长房区分开,外加容家的祖坟在通元城外的槐山上,因此就有了槐山房这个名号。
槐山房看起来只是打理着容家的庶务,二老爷容元修又是个没入仕的庶子,看起来这一房跟大商贾无甚区别,可是容家历任家主都是做官的,因此这宅子的规制还是官家的。
黎久薇一踏进这宅子就觉得跟元都一些大人家的结构差不多,要是商贾之家就像是黎家,是绝不能有这样气派的。
她瞬间就能明白容元修住在这里的感受——自己一家辛辛苦苦打理着容家的产业,供给着元都那边的大部分开销,还要被别人说他们能住在这样的宅子里,靠的是他的嫡长兄容元文。
要是容家这一代没有户部尚书容元文撑着,这宅子他们是不能住的。
还有那个容元文器重容轩甚至想要过继他的传闻,容元修恐怕对容元文这个大靠山没有多少感激,甚至还会多出不少怨怼来,甚至容轩都会被连累。
“黎姑娘,这儿是钱管家跟管事儿们议事的地方,钱管家说了,姑娘来了就进去,不必通报。”
“谢谢小哥带路。”
黎久薇到了谢,顺着小厮的指引进了门,正堂里只有钱管家一个人,她上前就行了礼。
“钱管家,久薇来问安了。这是公子身边管事儿的写下的身契接手文书,让奴婢拿来给你。”
别院也是管家的,只是因为容轩倚仗李家三兄弟,这个管家只是个管杂事儿的。
这份文书不能等同于身契,只相当于一张收条,证明黎久薇的身契如今在容轩那里,跟李家兄弟之类的人在一起。
钱管家想到了容轩不会把黎久薇的身契给他,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客客气气地给了张收条,当下嘴角就抽了抽:
“大公子客气了,姑娘的身契在他那儿,说一声就行了,还弄这么个劳什子东西做什么?叫姑娘过来,主要是认认门儿,也有些话要说清楚。”
黎久薇假装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也假装没有察觉到暗处窥伺的目光,谦恭有礼地福了福身道:“奴婢初来乍到,不懂府里的规矩,还请钱管家示下。”
钱管家脸上和善的神情收了收,正色道:“白婆子应该告诉过你,是老爷做主要给大公子买个可心的通房,只因大公子八字太重,需要一个命格等同的,才托了白婆子。”
“白婆子找上你,将你买了下来,本是要送到主宅来的,不巧因为孙家表小姐任性妄为,才阴差阳错地将你直接送到了别院。”
他老目一抬,目光精明,“你可知道,你本应是主宅的人,到大公子身边也该在老爷赐下之后?”
这是把先来后到说清楚了,让她分的清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黎久薇诚惶诚恐地道:“这话说的,老爷这一房并未分家,大公子的还不是老爷的,奴婢只是刚好身契收在了大公子那儿而已,其实还是主宅的人。”
钱管家满意地点头,神情却依然如旧:“黎姑娘既然明白这一点,又为何要跟老爷做对?”
“做对?奴婢做什么了?奴婢愿意指天发誓,绝对没有要跟老爷和你做对的意思。”黎久薇恍若根本没想过会被如此指控。
钱管家不悦,眼珠子一瞪:“你先是打了表姑娘的脸,坏了她跟大公子的亲事,再是赶走了曹郎中和余妈妈,还要闹到公堂上,不是跟老爷对着干是什么?”
黎久薇神情一滞,目光用惊呆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仿佛根本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想似的:
“奴婢绝对没有跟老爷对着干,若说奴婢无意间违背了老爷的意思,那倒是有的。可是奴婢以为老爷和钱管家都明白,以奴婢的出身和所受的教养,不是个没有脾气的。”
“从古至今有用的人也都是有些脾气的,若是老爷和你连这些都没有想到,又为何千里迢迢地托我干娘把我买回来。若只是要一个容貌姣好、会服侍人又命硬的姑娘,去南边儿买瘦马就成了,何必还要找上奴婢。”
她和缓地笑了一下,声音低低地道,“奴婢能把事儿干了就行了,至于用了什么方法,只要大公子能够接受,达到了老爷的目的,别的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吧?”
这个道理钱管家自然懂得,事实上当初白氏找上黎久薇发现她命格相符之后是捎信回来通报过的。
那时候白氏就犹豫过,觉得以黎久薇的出身和教养即便因为成了流放罪眷被逼着当了通房,也会不服管教。
当时是容元修拍了板儿定下了黎久薇,觉得要办成他的大事儿,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来问他们该怎么做,找个聪明还有见识的,很多时候都能自己拿主意,才能跟容轩周旋。
可是钱管家这会儿还是蒙了,他弄不明白的是黎久薇是怎么知道“老爷的目的”的,或者她是不是对“老爷的目的”有什么误会。
因为整个容家,恐怕就只有他和夫人孙氏明白容元修的目的和事情的来龙去脉,别人谁都不知道。
就是聪明、亲近如容轩,位高权重、手眼通天如容元文,都不知道这些,黎久薇是真知道了还是假知道了?
钱管家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哆嗦,假装想事儿分了神,踌躇着试探道:“黎姑娘以为老爷的目的是什么?”
黎久薇想都没想,仿佛他在明知故问:“能有什么事儿,自古宅门子里老爷子和儿子之间斗起来能有什么新鲜事儿?不过是大公子手里有了些家业,就翘了尾巴,老爷看不惯,想管着。”
“大公子又不愿意让管着,甚至可能找大老爷求助了,惹恼了老爷。老爷就想着给大公子个教训,再在他身边安个人随时随地提点着他。又不想大公子知道了心里不高兴,就安排个说的上话的丫头过去。”
黎久薇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不停地用余光看他的脸色,仿佛要验证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