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几个月都得养着,实在顾不上采买上的事了,明日开始,你便替我跟采买那边的师傅打交道,账册也交给你。你只管一笔一笔地记着,不出错就行。”
“旁的我安排别人去管,你别沾手,这也是为你好。等月底拿了银子,分你一份儿。虽说以后你要回大公子身边,可这做小的日子也不好过,手头能多攒点儿银子才是好的。”余王氏劝道。
“自然是听余妈妈的。”黎久薇喜滋滋地答应了,一副为自己私房钱打算的小女子模样。
余王氏说完就睡下了,黎久薇从她榻上的柜子里取了账本出来,轻手轻脚地离开。
拿到了账本是好事儿,她也的确得到余王氏的感激,只是拿到账本的过程还是容易了些。
她觉着,这账本里恐怕没什么东西,至少没什么轻易能看出来的东西,尤其是刚刚余王氏都已经明着说了,交给她的是明账,暗账那都是要交给别人做的。
黎久薇找了间空屋子看帐,仔细查验之后,果然和她之前想的差不多。
这后厨除了每月都固定有一笔开销用来给仆妇们添置围裙和襻膊有些频繁了之外,倒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黎久薇揉着眉心,准备吹熄油灯回屋歇息去,就听见门上有人轻敲了敲。
“久薇妹妹,是我,夕荷。”
黎久薇起身开了门,将她迎进来:“夕荷姐姐怎么过来了?白日里多亏了你帮忙说话,我初来乍到,跟大家都不熟,要不是你,我很难说得上话。”
夕荷将食盒放下,笑着说:“熬了点儿鸡汤和鸡肉粥,给你,也是给奴儿的,你跟她一个屋住着,一会儿顺手带给她吧。”
黎久薇应了,知道夕荷主动上门一定有事要说,索性直接问了:“夕荷姐姐可愿说说,今日为何帮我和奴儿?”
夕荷微微一笑,带着几分俏皮地道:“因为你是大公子身边出来的人呀,咱们比他们更亲近些。啊,你还不知道吧?”
“我干娘是先夫人的陪嫁丫鬟,她成亲之后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见我无父无母的,就请先夫人做主,让我和她认了干亲。”
黎久薇愣了一下:“那……夕荷姐姐为何不到大公子那边服侍?虽然大公子用惯了小厮,不用侍女,可你的身份是不一样的。都是自己人,用着也放心不是?”
夕荷笑笑:“在大公子身边是重要,后厨也得有人看着。我知道久薇妹妹是被罚到这儿的,我原以为是犯了多大的事儿,现在看你为人处事还有一手好医术,想来是不小心触了大公子的霉头吧?”
“人在病中,脾气多少会有些不好,等他的气头过了,一定会让你回去的。”
“给书房那边儿送菜的活儿由我担着,有机会,我跟大公子提一提。”
“那就先谢谢夕荷姐姐了,有机会也让姐姐尝尝我的手艺。”
黎久薇谢了夕荷,干脆吹了灯,拎着食盒跟她一起离开了,等到了下人房的院门口才分开。
黎久薇和奴儿的屋子有个很小的外间,黎久薇先把鸡汤拿出来,尝了也闻了确定没有加别的东西,才准备给奴儿端进去。
之前无论是容轩还是李成,都没有提起过夕荷,不知夕荷是一部暗棋,还是她只是碰巧在后厨当差,主动靠上来的,再或是她是余王氏和钱管家那边的人,就是来试探她的。
等天亮了,她得传个信儿跟李成确认一下才行。
一进里间,看见奴儿在榻上趴着,黎久薇暂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鸡汤放在矮几上,伸手在奴儿眼前晃了晃。
“还没睡着?你伤得怎样?那些打板子该有分寸的……不是,你怎么还抽抽上了?真有这么疼?不会吧,我都打点过了。”
黎久薇没敢说她是给李成许了好处的,她没多少银子,就许给他和打板子的小厮配几副治跌打损伤的膏药。
奴儿抽抽着抬起头,满脸泪水,她抬起手就着袖子擦了把:“久薇姐姐,你别误会,不怎么疼的?你知道你是在帮我说话,要不是有你,我就没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没想到,就连打板子,你也替我打点了。”
黎久薇笑了笑,有些话还是决定要跟她说清楚:“你把水洒到余妈妈身上,真不是故意的?”
“我怎么敢,久薇姐姐,我真的不敢。能进容家,能在后厨做事,是我一辈子的福分,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是想好好地活着。”
“蓄意伤人无论在哪儿都是大忌,我知道后果,我真的不想……”奴儿低下头,没忍住又哭了起来。
因为打点好了,打板子的小厮手上下了功夫,三十板子下去,虽然没伤了筋骨,可也破了皮见了血。
奴儿为了不压着伤处,只能趴着,这一哭,小脑袋就埋进了褥子里,泪水黏在褥子面儿上就糊在了脸上,差点儿没把自己闷死。
奴儿这番话说的丝毫不见怨恨,余王氏平日里欺负她最多,这不合常理。
黎久薇对奴儿这种人的心态多少有些好奇:“我看这后厨就她欺负你欺负得最狠,你当真不恨她?不想着报复?”
“也没见你反抗,若是没有白日里的事,你打算怎么做?要是你和她一直都在后厨,难不成还要由着她欺负一辈子?”
奴儿吸着鼻子,不知所措地道:“那又能怎样?我没有久薇姐姐的本事,也没有夕荷姐姐那样的干娘做靠山,反抗了又能怎样。”
“我对着余妈妈反抗了,转过头又被别人欺负,还可能被欺负得更狠,一年到头不是被这个欺负,也要被另一个欺负。”
“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反抗是没用的,横竖都一样。要不是我娘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活下去,将来也许还能见到外祖父他们,我早就……”
真是一个可怜人,因为没有盼头,反抗之后等待她的依然是羞辱和折磨,就认了命。
这就像是人掉进了沼泽里,越挣扎陷得越深。
黎久薇在她旁边坐下,拿着勺子盛了一勺鸡汤吹了吹,送到她嘴边:“以后你大概可以重新想想这个问题了,你看刚才不就有我还有夕荷姐姐为你出头了?”
“可见这世上的人和事不是一成不变的,还是有奔头的。”
奴儿却并没有因此高兴多少,她想了想,目光躲闪地看向黎久薇:“久薇姐姐一定不知道我的出身,也不知道余妈妈为什么针对我,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