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范大人府上的事，搁在平时也不算事。
主要这个当口，正是各府筹钱，给国库还债的风口浪尖上。
大家都希望别人府上出点什么事，转移一下皇帝的视线，让皇帝别把目光盯在自家府上。
所以，关于范府的种种猜测就传开了。
其中最靠谱的一条，几乎都要猜中事实了。
让人不得不佩服这些吃瓜群众的推理能力。
就在众人各展神通，乱成一团的时候。
以林成章为首的“讨债团”也准备就绪了。
除去一些认错态度良好，表示要主动还债的人家。
剩下的，就是讨债团的重点关照对象了。
这些人，明知道该还钱而不还，要么是实在凑不出，要么就是打算当老赖了。
元修给的截止日期已过，林成章从户部点了一队人马，开始挨家挨户讨债。
按照林雪竹的部署，讨债团还请了一个戏班子。
戏班子编了个曲子，一边走一边唱。
一时贫穷不免怨叹，
一时落魄不免胆寒，
哪怕囊中羞涩，要四处举债，
债台高筑失去了圣心。
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
有时起有时落，
欠债还钱，总是要无愧于天地，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爱拼才会赢……
来自千年后的曲调，魔性地回响在大街小巷。
搞得路人纷纷围观。
便是不知所以然的路人，听见这个歌词，也明白这歌是唱给欠债的人听的。
讨债的人到了第一家，戏班子便分散开来，按照东南西北的方位，站在人家的高墙外。
开嗓。
高墙里的人，立刻享受了一场环绕立体声的讨债音乐会。
戏班子第一遍还没唱完，府里的管家就出来开门了。
管家身后，就站着这家的主人万大人。
看见林成章，万大人连忙上前，寒暄道：“林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快请进，府上已备好了银两，只等林大人清点呢。”
开玩笑，这曲子一出谁受得了，又是讥讽他们贫穷落魄，又是指责他们欠债不还，他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林成章对着身后的官员点点头，官员立刻给戏班子打了个手势。
戏班子会意，从这家撤了，前往下一家。
万大人亲眼看着戏班子走远，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老脸保住了。
幸好他胆子小，提前就凑足了银两。
要不然今天，他就得好一顿“打拼”了。
他热情地带着林成章入了府，一边让人上茶，一边和林成章寒暄。
林成章的态度十分亲切，说出的话却是公事公办，“万大人，本官时间紧、任务重，就不在万大人府上过多逗留了，改天再与万大人相聚。”
万大人会意，连忙道：“好好好，林大人是大忙人，万某也不耽误林大人宝贵的时间，这边请。”
说着，把林成章引到了后堂，屋子的正中，整整齐齐摆着五口大箱子。
每个大箱子中，都有两万两白银。
林成章立刻指挥户部的人上前清点。
用称称足了万大人欠的十万两以后，还余了几百两，林成章都依数奉还了，主打一个该多少就多少，公事公办。
万大人收下那可怜巴巴的几百两，还得忙不迭地说恭维的话。
“都说林大人最是公正，如今一见，果然如此。这户部的称可真准啊，多谢林大人了。”
只可惜，他的心痛之色溢于言表，便是想恭维，语气中也控制不住带了些萧索和落寞，以及说不出的遗憾。
林成章职业微笑，回敬道：“还是万大人尊礼守法，该还的银子一两不落，朝廷有万大人这样的臣子，乃是朝廷之福。”
万大人心中酸涩，听着林成章这话，总觉得有点讽刺的意味，但他也不敢说什么，愣是笑纳了这番“称赞”。
林成章从万府出来，又去了下一家，程府。
此刻，戏班子已经在程府外面环绕立体声地唱了快一个时辰了，嗓子都有点劈了。
程大人几次派人制止他们，可他们只听林成章的，就算被捂住嘴，也得尽量哼哼。
这么一来，搞得程大人身心俱疲。
有心在门口盼望林成章的到来，又丢不起这个人。
无奈，只得捂着耳朵蹲在门口，随时准备迎接。
林成章到来的时候，程大人如蒙大赦，连忙飞奔而出，迎了能有一里地。
两人一照面，程大人便道：“林大人，下官已备好银两，请林大人过目。那几个唱戏的，还请林大人高抬贵手。”
林成章点头，示意人去传话，让戏班子停一停，歇歇嗓子。
程大人耳朵清静了，立刻道：“林大人，皇上的旨意一出，下官便立刻筹措银子。只是，这些年家中事多，花费也大，还差两万两没筹到。林大人您看，可否缓一缓？”
这人可是不老实，林成章心中冷哼。
他出发前，大闺女把他的路线都规划好了，到哪家可以给人留点面子，到哪家需要戏班子重点关照，那都是有数的。
如今看来，让戏班子在程府门口唱一个时辰，这个决定一点毛病没有。
程大人应得的。
林成章为难道：“程大人，本官是奉旨办事，程大人这么说的话，倒让本官为难了。”
程大人心里也是难受。
他家是有产业的，两万两白银，留在手里一年，就能给他赚个几千两。
是以，他将手中现银凑齐之后，就不想变卖产业了，能拖一时是一时，他料定了皇上也不能因为他这点事就要了他的命吧。
再说了，据他所知，有几个大人是打算欠债不还的，他还了大部分，已经不算垫底了，他自以为是能蒙混过关的。
结果，这一个时辰的颜面扫地，让他都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了。
可事已至此，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讨价还价。
“林大人，求您宽限宽限，下官不是不还，只是还需要些时日。您看这天气怪冷的，下官这府里的开销也大，实在凑不出钱来了。这样吧，明年秋天，等下官庄子上的佃户交了粮以后，下官就把剩下的银子如数奉还。您看这样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