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越世子这个人,虽然年纪小,阅历不够,却是很沉得住气的。
面对无法回答的问题,他并不慌张,嘴角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
颇有城府的样子。
林雪竹知道他有城府,不过她也不怵。
城府这东西,文越世子有,她夫君更多。
而对付这种有城府又很顾及面子的人,有一个很好的招数就是——直接怼。
说啥怼啥,不讲章法。
你不是想试探吗?
那我就彻底打乱你的阵脚。
反客为主,搞对方心态。
主打的就是一个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而好死不死,以林雪竹过去给人的印象,她就是个混不吝。
所以,大可以留元修去跟文越世子刀光剑影。
而她呢,只负责胡搅蛮缠就好。
文越世子定了定心神,笑道:“我来北境时间不长,就听说叔叔婶婶在百姓中颇有威名。本来我还不信,以为是叔叔能干,百姓爱屋及乌,也顺带敬仰婶婶。却没想到,婶婶能言善道,倒是不用靠叔叔呢。”
林雪竹一听,好家伙,这小子是把矛头对准自己了呀。
不过也好,婶婶叫你做人。
林雪竹继续冷脸,问他,“你在讽刺我?”
文越世子笑,“婶婶听这话,像是讽刺吗?”
“像。”林雪竹毫不犹豫地说。
文越世子再次无语。
缓了好半天,他说道:“侄儿并非讽刺,只是有意提醒叔叔婶婶。当年叔叔平定北境,却落了个抄家流放。如今叔叔婶婶在北境声名鹊起,这难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叔叔婶婶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锋芒太露,终究无益。”
他这一番话说的,颇有些掏心掏肺。
与他先前一门心思试探别人的做法截然不同。
然而,林雪竹还是不领情。
她冷冷道:“我夫君对北境感情深厚,自在北境落脚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做事,为北境的重建贡献自己的力量。北境百姓念及夫君的好,也是因为夫君曾救他们于水火。如此单纯的感情,怎么到世子嘴里就成了另有所谋?人是不是自己心里想什么,看别人就是什么?”
论起锋芒太露,他这个草包王爷家的世子才更引人怀疑。
如今林雪竹算是看明白了,狗皇帝把齐王派来,一是为了让齐王与元修相争,膈应元修;二也是不在意这个案子,只想快些给南域太守一个交代。
毕竟,去年征了北境九成粮食的狗人是他自己。
今年北境再次丰收,卖粮赚钱弥补亏空,他若再为难,也不用要他那张老脸了。
更何况,北境若不卖粮,全国上下就得断粮,老百姓是肯定要闹的。
北境其实给他解决了个大大的难题。
站在他的角度上,自然不介意各地的百姓高价买粮。
只要别给他闹事就好。
再说,他本就扣着北境的粮饷和赏赐不发,连修筑防御工事的材料他也不想管。
现在北境有了钱,他不正可以装聋作哑,一举多得。
所以,为什么派齐王这个草包来,意图不就很明显了吗!
结果,这个世子却把案子查得明明白白。
只这一招,就足以引人注目了。
狗皇帝自然是没瞧上齐王那个草包的,可若知道齐王有个如此能干的儿子,鬼知道他会不会忌惮。
文越世子敢于在这个时候显露锋芒,定是有什么打算的。
林雪竹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反将文越世子一军。
果然,文越世子的脸色变了变。
林雪竹心中冷笑。
搞了半天,草包生出了个野心家。
齐王这一脉,是想玩反转啊。
文越世子则是瞄了眼元修的脸色,发现他神态如常,并没有丝毫想要制止林雪竹的意思。
那就是说,他这个婶婶所说的一切,就代表了他叔叔的意思。
文越世子垂眸轻笑,谦虚地说:“叔叔婶婶教训得是,侄儿记下了。”
林雪竹差点翻了白眼。
她都怼了这么多句了,这小子还在这玩心眼呢!
林雪竹不客气道:“我不过与世子说几句话,怎么就成教训了?再说,话都是我说的,与我夫君又有何干?世子作为晚辈,和长辈说话的时候处处下套,句句针对,当真是有心与我们吃饭的吗?我没胃口了,夫君,这饭不吃也罢。”
文越世子长这么大,见多了绵里藏针,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
如此直白生硬的,真是一次都没见过。
他不由得尴尬地看向元修。
元修淡定道:“世子可还有什么要事相商?没有的话,我与夫人就先回家去了。”
见对方两口子都不想跟自己聊,文越世子只好起身说道:“既如此,侄儿也不留二位了,叔叔婶婶慢走。今后倘若有什么事,用得上侄儿,只管开口,侄儿定当尽力。”
要不是看在要走了的份上,林雪竹真想继续怼他。
他们真要有什么事,怎么跟他开口,站在北境冲着京城大喊吗?
这漂亮话说的,也太虚无缥缈了。
她是个务实的人,就看不得这种闲着没事拿屁搅牙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咽下了一腔怒火。
元修却是在她旁边无声地笑了。
一只手搭在她腰上,轻轻护着她出了雅间。
夫妻俩谁也没说话。
倒是小二,看见他们这么快就出来了,诧异道:“两位吃完了?”
“吃完了,你去找屋里那位公子结账吧。”林雪竹没好气说。
小二看她的样子,没敢搭话,陪着笑脸把两人送出了酒楼。
心里却想着,林娘子可是有口皆碑的好人,咱北境能过上现在的日子,多亏了林娘子呢。
什么人啊,能让林娘子如此生气,着实是个人才。
林雪竹和元修上了马车,就连严大都看出来林雪竹心情不好了。
人在街道上,他也不方便问,只赶紧驾马往回家走。
等走出一段距离,元修压低了声音道:“夫人何必如此生气,他只是习惯了这么说话而已。”
“难道夫君听不出来,他处处都在试探吗?”林雪竹皱着眉头。
元修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说:“他的确在试探,不过却不是为了替皇兄分忧。”
“你是说……”
元修微微垂头,冷笑道:“夫人也看出了他是个有野心的,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为皇兄所用?我猜他多半是替自己试探的,想看看我这被废的王叔,会不会挡了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