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林雪竹高估了自己说话的杀伤力一般,她也低估了孔博的承受能力。
这屎里来屎里去的一番话,竟让孔博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茅塞顿开的状态。
他对林雪竹点头道:“林娘子说的很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雪竹并不在意他要怎么做,她想的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于是道:“孔大人,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娘子请讲。”孔博满脸鼓励的神色。
林雪竹大言不惭道:“请孔大人给我们流放犯人找一块农耕地,我想趁着时节,抢种一批冬小麦。”
这话一出,孔博傻眼了。
别说找地这事十分不易,其中牵扯的问题很多,不太好解决。
单说这冬小麦,他只听说南方有种的。
北境这么个鬼天气,到了冬天人都能冻死,小麦能活?
孔博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不相信地问:“林娘子,你真的能种活冬小麦?”
林雪竹胸有成竹道:“不止是冬小麦,说不定还能种些青菜什么的。”
孔博简直都无法形容自己的震惊了。
想了半晌,他提醒道:“林娘子,你从南方来或许不知道,我们这边到了冬天,可是连水都会冻住的。”
对于林雪竹的“口出狂言”,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这位根本不了解北境的气候。
没想到,林雪竹却很平常地点了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了解,但我有办法。只不过,实施起来需要孔大人的支持。除了土地,我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
孔博感觉自己要疯了。
土地就够难的了,其他的东西,是要他的命吗?
见他迟迟不肯答允,元修开口道:“孔大人,我夫人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她说有把握的事,十有八九能成,你便信她一次吧。”
前护国大将军都这么说了,孔博也不好反驳什么。
更何况,今天本就是他主动来找林娘子讨个主意的。
现在,人家有主意了,他却怂了,似乎也不太对劲。
黄浩见气氛有些僵持,也跟着劝道:“是啊,孔大人,林娘子她既然能做推车,肯定也能种出粮食的,你要不然就让她试试?”
孔博颇为无奈地瞄了黄浩一眼。
带他来,是让他帮自己说话的。
怎么这家伙对那林娘子的崇拜,竟到了盲目的地步,还反过来帮人家说话了呢?
孔博顿时有种孤立无援之感,好像只身掉进了匪窝。
然而,他终究是个谨慎的,对于拿不准的事情,不会冲动下决定。
这时,林雪竹察言观色,开口道:“孔大人,我听闻朝廷为了修筑防御工事,正从各地调集人手,前往北境。敢问,将来人越来越多,这些人的吃喝,由谁解决?”
她不说这事,孔博还想不起来。
一说,他突然意识到,朝廷承诺给他们的粮饷,这会还没有消息呢。
按说,如果不出意外,过冬的粮饷这些天就该到了。
毕竟等天冷了,南北之间的来往就会变得不甚通畅。
朝廷一定会赶在冬天来临之前,把粮饷送过来的。
孔博的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林雪竹见他神情,心里也就有数了。
她比谁都清楚,那些粮饷永远都不可能到达北境。
别说北境的官兵和犯人了,就是狗皇帝本人,过冬还能不能吃上饭,都是个问题。
谁让整个国库都被她搬空了呢!
于是,她胸有成竹地继续劝道:“孔大人,便有朝廷出粮出银,供应北境的吃喝,难道咱们自己就不努力了吗?身为人臣,能为朝廷分忧的事,孔大人难道不想做?”
她这样一说,孔博便有些动摇了。
林雪竹继续道:“便是孔大人不肯帮我这个忙,我也能保证自家人平安过冬,但其他人就说不准了。天冷做工,需要的体力更多,若再吃不饱饭,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孔大人是一城之主,此事,还需大人自己拿主意。”
说完,林雪竹扯了扯元修的袖子,说道:“夫君,咱们回家吧。我让马嬷嬷炒些栗子来吃,这会应该好了。”
元修点点头,拄着竹竿站了起来,与孔博和黄浩道了声“再会”,便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了。
黄浩望着夫妻俩的背影,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问孔博道:“大人,你还记得栗子什么味吗?”
孔博正在思考林雪竹的话,闻言突然回过神来。
不自觉地就想起小时候,爹爹偶尔出去办事,会给他带回几颗糖炒栗子。
娘亲便用灶台的余温热了,小心翼翼地捧给他吃。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软糯香甜的味道。
可自打来了北境,他竟是再也没吃过糖炒栗子了。
北境的寒风,几乎让他忘了家是一个多么令他温暖安心的地方。
孔博的思绪回笼,眉峰一挑,问道:“林娘子刚才说,她家有栗子吃?”
“是啊。”黄浩回答:“这些天我偶尔听犯人们聊天,知道流放路上,数林娘子他们一家日子过的好。不仅吃饭没断过顿,吃的还都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听说,那林娘子是有些能耐的,要不是她,队伍里还不知道得死多少人呢。”
“是吗?”孔博有些怀疑,“你确信他们说的是林娘子,不是元公子?”
“林娘子负责谋生,元公子负责打架,队伍里的人都那么说。”黄浩想了想,又道:“他们还说,林娘子给他们搞了几个小分队。大概意思就是有的人家男人多,有的人家女人多,两家合成一队,男人干男人该干的事,女人干女人该干的事,取长补短什么的。”
黄浩只顾着说,没留意孔博的眼睛越来越亮。
不等他说完,孔博直接打断他道:“这些流放路上发生的事,尤其是林娘子的所作所为,你再去详细打听一下,然后写个文书汇报给我。”
“啊?”黄浩一介习武之人,上战场杀敌他乐意,当个千夫长也行,就是不太爱动笔杆子。
写文书这种事,对他来说真是比要了他的命还让他为难。
但上司派的任务,他又不能推脱,只好面如土色地应下了。